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官渡风云>第39章 曹家娘子军

  兖州内部的叛变消息传到了铜卿等女眷的耳中。铜卿大惊,她想:夫君在外征战了大半生,弃了老家,来此东郡挣得一份产业,东郡就是第二故乡,若东郡失手,夫君如何归家。现在关键是鄄城。鄄城是大城,曹家大半家当都在鄄城,荀彧守鄄城,若意志不坚,也投好吕布,大势一去,夫君将何去何从。铜卿想到此处,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女子虽然无用,但关键时刻也需要一搏。于是就找程昱商量。

  程昱感叹曹操虽妻妾成群,然彼此相处却和睦有爱。铜卿虽出身低微,出身高贵的尹氏栾氏却极尊重她,卞氏出身低贱,铜卿待她如姐妹,家中女眷,幼子在铜卿带领下勤俭节约,好学上进,谦恭守礼,以曹家现有的权势,竟全无富家子弟骄奢之气。程昱遍观众豪门弟子,全不似曹家模样,于是死心塌地教育曹丕,效忠曹操。现在曹家有难,铜卿又诚心求教,程昱沉思良久,建议铜卿去试探一下荀彧的诚心再说。

  铜卿于是就写信一封给鄄城守将荀彧,信里这样说:

  曹君起于微末,称善于乡里,二十举孝廉,被荐洛阳北。曾设五色棒 ,迁怒于权贵,棒责蹇太公,蔡中郎称赞。后迁顿丘令,为民治水患。王福霸乡里,曹君暗惩罚。黄巾造乱后,曹君散家财,举义兵,北上洛阳,为国奔忙。后董卓残暴,荼炭汉家,曹君为苍生,奔走呼告于天下。他不惜自身力单薄,拼死一战在荥阳。山贼侵东郡,百姓遭祸殃。曹君聚族人,歼敌在寿张。青州黄巾贼,足足有百万,入侵到兖州,各郡都慌张。只有曹君不忍百姓深陷贼人手,尽起东郡之兵,全力驱黄巾。曹君今年已四十,幸得荀公帮助,落脚在兖州。他想此生有荀公相助,定有一番大作为。我叹他一生漂泊,四海为家,但只为国,难为家。人生将过一半,家人却四散于各地。曹君想聚一家于兖州,却遭人忌恨。陶谦之心太冷硬,暗杀吾家几十口于琅琊。曹君与彼无冤无仇,何故至此。荀公啊,人无完人,可父仇不报,何以立足于天下。今曹君东征徐州,兖州空虚。吕布实在是无义之人,先于洛阳害死忠良,再于长安帮助奸党,今奔走于江湖之间,惶惶如丧家之犬,见兖州富裕,竟起不良之心。陈宫张邈曾是曹君左臂右膀,一时糊涂,听信奸人唆使,弃曹君于中道,助外人攻东郡,曹君以东郡起家,也全仗诸位帮忙,何以无始无终,让人叹恨。然曹君有情有义之人,绝不忘患难相帮之情啊。荀公是颍川名士,颍川多豪杰,而荀公独钟情于曹君。荀公之情,曹家终身不忘。今兖州危急,只剩得鄄城、范县和东阿。荀公啊,若鄄城失陷,范县、东阿危矣,曹君危矣,吾家一众老小危矣。吾虽家世低微,却嫁于曹家,蒙曹君不弃,相随二十载,恩爱如初。人生难得有情郎,吾誓将倾全力助曹君度难关。今曹家男子全为报父仇赴徐州,荀公啊,若鄄城有所需,吾定率曹家一众女子相帮荀公守鄄城。望荀公全吾等之心愿。

  铜卿本不擅长书写,信中之意荀彧怎能不知,然这信中之言发自肺腑,其中情感真挚,确实感人。荀彧也知道兖州大族心志摇摆不定,哪里有利可图就投向哪里,他们久处富贵,害怕变乱,又彼此之间利益相连,一有风吹草动就权衡利弊,齐齐掉头转向,再说也确实不曾从曹操手中捞到好处,投好谁,都不违心。今天看似投好吕布,说不定明天又要转向。然而荀彧是豫州颍川人,与兖州大族之间毫无利益瓜葛,自从跟随曹操以来,曹操对他言必听,计必从,今天又委以重任守鄄城。想张邈,陈宫本是兖州人士,倾向兖州大族利益,背弃曹操,情有可原。吕布向来无信,人多诟病,虽有刺杀董卓之功,但自身毫无根基,靠劫掠为生,终难成大器,兖州人之心并不一定真心向他。荀彧想到此,就写一回信给铜卿,说:夫人诚心,某实感动。某自从跟随主公,从无二心,主公待某,至真至诚,今以鄄城相托,某定当以死守城。今敌势强大,我方兵弱,请夫人致信仲德,以守为攻。东阿、范县与鄄城相互照应,如不见某亲书,不要相信任何人诱骗。某现在致书主公告急,如能得援军,某定率军全力拒敌为先锋。

  当时鄄城、范县各有守军两千,且多老弱。东阿除了女眷,只有五百守城士兵。铜卿集合所有女眷在县衙校场集合。曹家各大小夫人,夏侯家各大小夫人侍妾以及奴婢,还有各他姓将领的大小夫人侍婢奴仆等,地位不分尊卑,年龄不分大小,统统集合起来,再加上东阿原有的妇人,总共不下五千人。铜卿规定凡五十岁以上,十岁以下及病弱者归家做饭养孩子,其他女子一律发给军服,短装打扮,束发持枪。铜卿让守城的屯长训练妇人,自己在旁监督。这些女人几天训练下来,个个腰酸腿胀,叫苦连天,无奈,东阿有难,人人有责,只好硬着头皮练吧。也有顶不住生了病的,也有想偷懒耍赖皮的,也有边练边埋怨的。

  一天下午,风正刮得猛,校场边的柳树都被吹折了。铜卿和守城的屯长正商量着军事,冯轩急匆匆跑来说有几个妇人打起来了。铜卿让玉儿去了解情况,原来是有几个人训练不用功,影响了整队人,被教官罚。玉儿了解了一下,知道这队妇人普遍瘦弱些,有几人原是东阿县尉家的女伎,擅长跳舞,不喜背枪。玉儿想:这平时善舞的和干粗活的不一样,舞者训练,力量不够,但灵活,干粗活的力大,但不一定灵活。当晚玉儿把自己的想法与铜卿说。铜卿想人各有所长,不能一味求统一,于是就把妇人分成三类。一类力大的由屯长训练武事,二类平时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呐喊助威干杂活,三类善舞的由玉儿训练唱军歌,练军舞,犒赏士兵。铜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程昱。程昱说:“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之法,夫人真乃女中丈夫。”

  却说吕布之军屯在濮阳,想打次胜战威风一下,也好给兖州大族一个好印象,表示自己确实武功卓著,于是就率军攻打鄄城。荀彧关紧城门不交战。吕布围城急攻不下,又派张辽打范县。范县夏侯惇与张辽交战了几下,不分胜负。夏侯惇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就见好就收,关紧城门,坚守不出。吕布见在此二城一时都讨不到好处,心里着急。

  陈宫托人秘密告诉吕布,说东阿城里住着曹操家眷,守兵又少,派兵打东阿,如能捉得曹操家小,就能鼓舞士气。吕布听说之后,沉吟半晌,想男子汉大丈夫拿女人开刀,总有欠气概,可又挡不住诱惑,就派手下魏续和候成去东阿试探一下。

  魏续和侯成率五千军耀武扬威地往东阿城下而来。东阿在东郡北面,不是军事重地,城小墙矮,守城者大多老弱,从没见过这么多敌兵。时程昱正带着两百人往苍亭催粮。守城兵忙去报告守城官。当时玉儿正在指使一批妇人搬军用器械,一士兵过来报告说敌军正在阵前叫骂,并说如果再不叫人应战,就要强攻。

  玉儿走上城墙,见守城官正命令□□手摆开架势,一旦敌军强攻,就射箭。玉儿知道□□手不足两百,箭也不够一个时辰猛射的。又听得城下敌军大叫:“东阿城的老少寡妇们,快打开城门,哥们找你们来了。”城下的敌军叫一阵笑一阵,语出调戏,极其□□,可见敌人了解东阿的现状。玉儿站在墙头,听得真切。

  铜卿带着一队妇女走上城墙,秀眉紧蹙。玉儿忙迎了过去。铜卿对玉儿说:“夫君远在徐州,程先生又去了苍亭,不想这群贼子趁人之危,干无耻勾当。妹妹,想你我跟随夫君已有多年,终不至城破屈身于贼人吧?”玉儿听闻,忙跪于铜卿面前说:“姐姐何出此言,想你我生是曹家人,死是曹家鬼。今曹家有难,我虽无用,终究有这一身皮囊,让我先出城与这贼人拼一拼,望姐姐保重自己,善待孩子,为曹家多留根苗。”说完想下城楼。铜卿一把拦住说:“妹妹此言,我定牢记。只是敌强我弱,如此出去只有送死,我们也得好好谋划一阵,如能杀得几个贼人,也当为自己雪耻报仇。”铜卿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女中丈夫,只见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看一眼城下敌人,个个自恃强大,厚颜叫嚣,嬉皮笑脸,就如此这般地吩咐了玉儿和守城官一番,众人下了城墙。

  敌军见城上无人响应,叫得更起劲了,这群光棍汉们好像已闻到女人身上的体香,个个似发情的公鸡,弹开两片羽翅,扑棱着想飞起来,又见自己的热情全付与冰冷而静止的城门,个个跃跃欲试,想去踹开城门,拥入城去,各抱一个美娇娘回去。可是一想起吕布让他们只是骚扰,不要真打,众人又都如泄了气的皮球。

  突然,城门上停歇着的飞虫一阵嗡嗡响,各自四散飞去,城门吱呀一声,在转轴和门把相互摩擦中缓缓开启,一群披红着绿的女娘在卞玉儿的带领下,缓步走出城来。

  玉儿立于一敞篷的车上,衣袖在风中舞动,翩翩犹如一惊鸿仙子。魏续、侯成大惊,这是什么情况?玉儿的车子缓缓地向敌将驶去,在相距不足半里的地方时,玉儿高声说:“前方战将,请稍安勿躁,吾有话说。”这些当兵的,刚刚还激情洋溢,发誓定要掳得一个美人归去,现在一见了玉儿,高贵典雅,就全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了。还好魏续侯成见过世面,传令下去,让士兵严阵以待。

  只听得墙头乐音响,随着一曲“采桑曲”响起,那些着了彩衣的女娘们有的两两相对而舞动,有的七八人围成一圈而舞,还有的边歌边舞,玉儿在车上也飞舞起来,场面极其柔媚又极其喜庆。敌军见了眼前的莺飞燕舞,刚开始还能严阵以待,渐渐地把持不住,有的倾身向前,有的伸颈旁斜,也有的离了战阵,也有的痴痴呆望,众人开始心驰神摇,神情意态迷乱起来。

  忽然乐音变奏,一曲“得胜归”慷慨激昂而起,舞娘们渐渐收住舞步,向墙根处缓缓退去,只听得城门口一声喊,铜卿带领着一群人,有拿枪持戟的,有举锄挥棍的,也有拿菜刀举擀面杖的。城墙上又一声喊,箭矢像雨似得飞射下来。

  魏续侯成见状,传令全军战斗,可士兵们全慌了神,有的前,有的后,有的中了箭,有的踩了脚的。魏续勒住马,转头对着士兵,喝令众人冲进城里,可众人心里还闹着妖,怎能及时清醒。忽然后面响起呐喊声,原来是程昱得到敌军来侵的信息,忙组织一千来人往东阿赶来。来到外城,见城中妇人尽披战甲,就在敌军后面呐喊,以期分散敌军注意力。

  魏续军士听说外面有援军赶到,纷纷起了逃跑之意,也不等命令,乱了起来,三十六计,逃为上计。各个没了命似得逃散开来。后面有程昱军追赶,前面的城中妇人一涌而出,呐喊的呐喊,挥锄的挥锄,舞娘们有的顺手操起身边的什物,有的捡起土块,纷纷向敌军投去,手中无物的也刹不住脚,只身向前呐喊着追赶,把这群平时杀惯了人的虎狼直赶出十几里地远,才个个气喘吁吁地刹住了脚。

  敌军溃逃之后,来不及收拾军用物资,满地刀枪剑戟,还有粮草辎重,妇女们各捡拾有用物资,虽未杀得敌人,却也满载而归,各个欢喜。自此曹家娘子军名动天下。魏续军中有逃得快的,早逃到范县跟张辽报告说:“张将军,中计了,曹家女人个个会作妖,会武功,东阿城里的女人足足有一万,魏将军候将军大败了。”张辽听闻,暗暗吃惊,又想:没听说过曹家有娘子军啊,看来得报告吕将军知道。

  其时荀彧早写信向曹操告急,曹操得信后忙收拢征徐州之兵回东郡。于是夏侯惇、荀彧各率城中之军,接应曹操与吕布大战,彼此难分胜负,最后曹操屯兵鄄城,吕布屯兵濮阳,两军相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