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57章 杂念和妄想-7

  是夜,郁弭去了方丈室向住持辞行。

  大概是最近寺里的事情太多,连身为方丈的释静吾看起来也不太平静了。他见到有人来找,脸上已挂着些许不耐烦,听郁弭说要辞职,顿时吃了一惊。

  “为什么?”释静吾问,“假如是因为莫师兄,我们已经和他说明清楚了。从前的事都是前尘,寺方不会追究,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郁弭摇摇头,坚持道:“和他没有关系,和从前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想走了。我悟性太低,虽然住了这么长时间,可还是住不习惯。”

  释静吾哑然无语,半晌,他遗憾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多做强求。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走之前,去向财务室说明清楚,把你这个月的工资结了吧。”

  郁弭从来没有考虑过还有这一出,经释静吾提醒,不禁一愣。他本是不在乎那一两千元,可如果真说出口,怕是对住持的不敬。

  “好。多谢师父。”郁弭合掌行礼。

  释静吾颇为可惜地看着他,又对他说了几句祝福和感谢的话,希望他离开寺院以后还能坚持修行云云。郁弭受用地听着,直到他把话说完,才道别离开。

  之前,莫舒云向寺方告状,说郁弭捐给寺院的钱来路不正,还把郁弭以前的经历告诉了寺方。郁弭气结,负气出走,但和曾砚昭待了一天以后,很多事都想开了。

  如今回想起自己遇到的不公,郁弭早就不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连住持都还耿耿于怀。

  郁弭回来后,还是和莫舒云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但这两天,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没有多一句话的交流。郁弭看得出来,莫舒云在有意避开和他的接触,哪怕是目光的相遇,他也是尽量避免。

  难道,莫舒云恐同吗?郁弭觉得这样的猜测可以解释得通。不过,他从前被包养,在莫舒云的眼中等同于卖淫,莫舒云会恐惧、嫌弃、鄙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郁弭真没有想到自己过去的经历会成为别人的念念不忘,尤其他们都还是在佛门中修行多年的人,反而计较更多。思及此,郁弭忍不住觉得滑稽。

  好在很快就要离开了,回到析津以后,该做什么,郁弭没有任何打算。

  明明,他一开始是为了求一份平静才来到常觉寺,现如今却迫切地想离开,甚至逃离。

  一整天的时间过去,郁弭还是没有打听到王译旬的消息。他已经买好了回析津的机票,但在离开前的这一天,他还是一大早就送那三个孩子去上学。

  回到寺里,郁弭去财务室结了当月的工资。

  以后该由谁接送孩子上学?郁弭感觉这个问题在离开之前,他必须得知道一个答案。无奈众人全忙着翌日要开始的禅七,来寺里挂单的僧人和居士越来越多,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没有人能顾得上这件事。

  郁弭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人微言轻,所以大家才不理会他。

  他和苏春媚有了矛盾,苏春媚知道他要走,这一天不再安排他别的工作。他乐得清闲,趁着莫舒云不在,回宿舍收拾行李。

  终于、终于,在郁弭把行李收拾妥当后,释知乐来找他,向他要寺里几辆车的钥匙。

  “唉,突然间少两个人,真是没有想到。”释知乐把钥匙揣进兜里。

  郁弭走得突然,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一声,听他抱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问:“有王师兄的消息了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所以,维那师父让我暂时接下送他们上学的活,这次的禅七打不成了。”

  郁弭看出他的遗憾,一时无语。

  “真是奇怪,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怪事一出接一出,弄得气氛怪怪的。”释知乐纳闷极了。

  郁弭唯恐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问:“什么怪事?”

  “没什么。王师兄突然走了,你也突然走了,这不是很奇怪吗?”他说。

  郁弭听完,又惭愧地抽了抽嘴角。俄顷,他好奇地问:“你有没有听说王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他缓缓地摇头,眉头紧蹙,喃喃道:“前两天,住持把她叫到方丈室几回,但到底是为什么,没人知道。大家都不方便问嘛。”

  这倒也是,关心和多管闲事,有的时候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念之差而已。郁弭点点头,说:“希望她能早点儿回来。”

  “嗯。说真的,我不喜欢那三个小孩,吵得要命。”释知乐悄悄地嘀咕,转而笑道,“等到这次禅七过了,苏师兄他们应该要考虑多招几个志工或义工啦。毕竟,今年寺里的香火还挺旺的,人少了忙活不过来。”

  郁弭用大半天的时间把行李收拾好,而另一边,曾砚昭他们几个人也准备好了启程离开。

  想到这说不定是他们在寺里的最后一夜,郁弭的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偏偏,曾砚昭竟还是如素淡定,晚间药石过后,郁弭看他去往禅堂,像是要去坐香,真是哭笑不得。

  曾砚昭一心修行,郁弭总不好打扰他。但郁弭既不愿去禅堂坐香,也不愿去经堂抄经,于是自己在寺里随意地散一散步,等曾砚昭晚间的禅修结束。

  二人早已有了对方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可是只要人在寺院里,郁弭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不起使用这些现代的工具。曾砚昭好像也是这样。郁弭订好了回去的航班,不知和曾砚昭他们的是不是同一趟,但他没有发微信询问曾砚昭,而是等着见面的时候当面问。

  天上的点点星光,仿佛也有离别的意味。

  郁弭坐在菩提树下,仰头望着天上的几点星辰,忽然想:等回了析津,在大城市里,应该很难看见这样的夜色了。

  在常觉寺的这段日子,他遇到了太多太美的夜。郁弭觉得这是他这次修行最大的收获。

  “郁弭。”不知何时,曾砚昭走了过来。

  郁弭回头,看见其他居士三三两两地往居士楼走,说:“禅修结束了?”

  他点头,在郁弭的身旁坐下,说:“等会儿就要打板了。”

  “明天就要走了,你今晚还能去禅修,真厉害。”郁弭打心里头佩服他,“我可盼着回去呢,怕是一秒钟都坐不住。”

  曾砚昭抿嘴笑了一笑,问:“你买到回去的机票了吗?”

  “嗯,上午十点的。你呢?”他问。

  “这么早?”曾砚昭诧异道,“我们是中午的航班。这么说,你会比我们先到析津了。”

  他点了点头,说:“不太想待在寺里了。”

  曾砚昭听罢沉默,俄顷,问:“你回去住哪里?”

  “不是说好了,住你家?”郁弭紧张,生怕他反悔。

  他忙笑道:“好。既然这样,我把钥匙给你吧。”

  说着,曾砚昭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上面有三根钥匙,一根是寮房的,一根是图书馆工作室的,还有一根是析津的家门钥匙。他解下家门钥匙,递给郁弭,说:“只有这一根,保管好来,别弄丢了。”

  郁弭怔怔地看他把钥匙从钥匙环上拆下来,听罢还要过两秒钟才能反应。他珍惜地接过钥匙,短促地笑了一声,显得很不好意思。

  “明天我到析津以后,应该会先去学校转一圈,没那么快回家。你随意就好,当是自己家一样。”曾砚昭说道。

  郁弭仍怔忡着,闻言,扭头看向曾砚昭,说:“‘当是’?能不能就是?”

  曾砚昭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微笑说:“嗯,是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