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阁楼里的月亮>第54章 

  严杨说完那句“我没有想知道很多”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韩聿倒是有心想把自己这些年的事都一股脑儿说一遍,但是严杨没有兴趣,韩聿也不敢说。

  严杨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靠在车椅背上,前额的碎发散开,露出额角靠发际线的位置上一块儿很小的疤。

  司机开车很稳,但韩聿还是让他开了窗户,闷热的夏季空气瞬间涌了进来,驱散了空调的冷风。

  严杨碎发被吹动,睁开眼往窗外看了一眼。

  韩聿抓住机会开口,指了指严杨额头,“后来回去又疼了吗?”

  严杨怔愣一下,很平淡地说,“忘了。”

  韩聿喉头拥堵,心里发酸,既然话头起来了,就又继续说,“也不知道大华聚会准备安排什么时间。”

  他说完就等着严杨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计划说“明天就走”,然后严杨表达惊讶,他再假装思考一下,说要不就在这待几天。

  但他想得太多了,严杨没问。

  攥在韩聿心脏上的那只手越收越紧,他找虐一样给自己铺台阶,“我准备这几天就在这边了,免得到时候再来回跑。”

  严杨终于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着,很快又收回视线,淡淡道,“那挺好的,来回跑确实不方便。”

  这个季节天黑得很晚,城市的灯光亮起来和没亮没什么区别,大片亮着的灯倒无端显得城市更灰。

  出租车停下来等红灯,韩聿盯着视线不远处的交通灯,终于认命地不再说话了。

  他从一个不太熟练的聒噪的话痨,又变回了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哑巴。

  严杨又恢复到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头微微往外偏着,留给韩聿一个没得商量的后脑勺。

  车停到酒店门口时,严杨解开安全带,跟韩聿说,“聿哥,我到了”,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韩聿脑子冲动,行动敏捷,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严杨愣了一下,看着开走的出租车,“聿哥还有事儿?”

  严杨胃疼得不行,只想快点回酒店趴一会儿,话说得就有些急,听起来像赶人,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但是没有解释。

  天色似乎是一瞬间晚了下来,酒店门口灯很亮,韩聿突如其来有些紧张。

  在知道这次肯定会见到严杨时没有紧张,在和严杨同乘一辆车时没有紧张,现下和严杨站在这里,他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今天他见到严杨,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终于见到他了”,顾不上难堪,也顾不上想别的。

  但现在站在严杨酒店前,他突然意识到,两人又要分开。

  他心里念头百转千回,但是面上不显,只是说,“走大路远,我到前边绕一下更快。”

  “嗯,”严杨笑了笑,随口道,“我对这边都不熟了。”

  他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韩聿耳朵里,就像是在说,以前的事我早都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韩聿感觉胃像是被一根细线高高吊了起来,牵扯着发声器官,到嘴边的话不上不下,吐不出来。

  严杨对待他,远不像以前一样有耐心,见他不说话,朝他挥了挥手就要往酒店里走。

  韩聿又没皮没脸地叫住他。

  严杨照旧给他一个和煦的笑,“怎么了聿哥?”

  韩聿抿了抿嘴,拿着手机,自我劝说喝多了酒,借着酒劲问严杨,“你后来换手机号了吗?”

  “换了。”严杨说。

  是手机丢了,手机坏了,还是因为别什么的原因换了,严杨没说,看起来也没有打算和韩聿说的样子。

  韩聿借着刚才的胆子,眼睛盯着酒店门前的灭烟柱,状似随意道,“留个电话吧。”

  严杨没有立刻回答,韩聿正准备再找补两句,他就笑着拿出了手机,“好啊。”

  韩聿将自己的手机号报给了严杨,看严杨神色镇定地输入,没忍住说了句,“我一直没有换号。”

  严杨输手机号的动作不明显地停了一下,他心说我当然知道,但还是云淡风轻地说,“是吗。”

  跟严杨互换过电话,似乎就没有不走的理由了,韩聿看了严杨一会儿,“那我先走了。”

  严杨点点头,“嗯。”



  至此两人再没有什么话,但是韩聿没有走,严杨也没有进酒店。

  他们沉默了很久,严杨突然笑了起来,韩聿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严杨停了笑,问韩聿,“是不是挺别扭的。”

  “有一点,”韩聿说,他也收了笑,安静看了严杨一会儿,轻声喊他,“咩咩。”

  严杨眨了眨眼,突然很快地低下了头,“嗯。”

  韩聿往前走了一步,跟严杨的距离近了些。

  这几年两人都长了个子,但就像是商量好一样,都长得差不多,以前严杨个头到韩聿眉间,现在看着也还是那样。

  韩聿看着严杨乱了的碎发,视线又往下移了一点,他说,“你抬头,我看看你。”

  严杨抬起头,眼睛有些红,嘴角挂着笑,“变帅了吗?”

  “嗯,”韩聿的眼睛也红了起来,“一直都帅。”

  他想抬手摸一摸严杨的头发,但是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这些年还好吧。”

  “好啊,”严杨说,“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轨上。”

  他话里有不明显的埋怨,韩聿问,“恨死我了吧。”

  严杨又笑了笑,“嗯,恨死你了。”

  韩聿没来得及说话,严杨突然喊他,“韩韩哥。”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韩聿先是狂喜,但喜悦没持续几秒,心脏就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喉头生疼,像被一根带了锈的铁棍捅了进去,直直地搅进肉里,动了几次嘴唇才只发出一个,“嗯。”

  严杨收了笑,眼里那点不明显的红已经褪去了。

  他说,“回去吧。”

  他们站在映辉路某条严杨不再熟悉的分岔路上,看各色的尾灯消失在远处,在转角了无踪迹,一如流逝的时间。

  韩聿弄丢了十几岁的严杨,又被变成大人的严杨温柔地丢在了身后。

  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