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你的断章>第93章 

  情绪抵达巅峰,往往是说不出来什么有效的话的。

  无语伦次,语言系统崩溃,就像原本正常运行的电脑突然失灵。即使重启,也一定有什么被格式化,或者隐藏在文件夹最深处。

  盛闻景觉得自己太狼狈了,他的后脑勺被地面硌得生疼,但明显心脏传来的钝痛更令他难以忽略。

  这是隐藏了多年而迸发的伤,如果那个时候,顾堂能够意识到他所在乎的,他们是否不会错过这么久。

  一生能有多少十年可供挥霍。

  这是他的第四个十年的开头,亦是第三个十年的结尾。

  那些无法被添补的残章,终究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走远。

  盛闻景用指尖触碰顾堂的眼睛,声音发颤:“顾堂,别哭。那些疼,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艰辛换取成长,所以在得到什么的时候,总能理所当然地欣然接受。

  就像是长辈的呵护,同事的友谊,以及……他想要从顾堂这里得到的爱。

  天生属于艺术的人,心思敏感细腻,也因此需要从更热烈的人身上,汲取足以浇灌创作的养料。

  不可否认的是,每次创作都令盛闻景痛苦不堪,他将它们视之为锻炼。

  然而感情似乎并不能像创作般保持机械麻木。

  经营感情更像是双方分寸之间的侵略试探,他曾经试探过顾堂,而顾堂也对他表现出了兴趣。

  盛闻景没见过顾堂在自己面前崩溃的样子,他始终保持那份上流社会人士的不屑一顾,从不愿意低头去仔细地看一个人。

  而现在,他似乎像是战场上丢盔弃甲的战士,所向披靡的反义词。

  奇异的,盛闻景此时才觉得顾堂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并不妨碍他仍旧站在遥不可及的神坛,只是那个神坛,似乎给地面的人类延展了可供攀登的阶梯。

  “小景,给我一个偿还你的机会好不好。”顾堂小心翼翼道。

  他俯身捞起盛闻景,将盛闻景紧紧揉进怀中。盛闻景被顾堂勒地喘不过气,用力扯了扯他的胳膊,仍纹丝不动。

  他困难地说:“我喘不过来气了。”

  “顾堂,我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坦诚,却永远都隔得那么远。”

  话音刚落,顾堂嘴唇动了动,北风卷起鹅毛般的雪,吹得他根本睁不开眼,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站在赛车维护馆,朝这边好奇张望的几个人影。

  是啊,他呵了口气,也跟着说:“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很骄傲,或许是我们都没办法放弃自己手中应得的东西,或许是……

  我们从未真正为对方思考过。

  只顾着如何博弈,如何在感情中做胜利者,完全失去感情最本质的基础——

  爱。

  但愿现在还来得及。

  从赛车场回去的路上,顾堂就病倒了。

  旧疾复发,腿部完全失去行走的能力,但他被推进急救车时,仍旧握着盛闻景的手,安慰盛闻景不必在意。

  盛闻景睫毛挂着眼泪,趁没人发觉时连忙抹去,故作镇定地将吕纯推上救护车,叮嘱道:“检查结果出来后立即通知我,钟秘书那边记得沟通,如果顾总想提前出院,务必拦住他。”

  “小景,我没那么脆弱。”顾堂哭笑不得,甚至还想伸手帮盛闻景拭泪。

  盛闻景:“我还得安置苏郁,明天一早带早餐来看你。”

  他下车往前走了几步,护士正欲关门时,盛闻景又叫住他们,快步上车俯身摸了摸顾堂的眼睛,正大光明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吻顾堂的唇角,道:“安心治疗,我不想十几年后跟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头共度余生。”

  顾总噗嗤笑出声,觉得盛闻景在陌生人面前嘲讽他,这也忒没面子了点。

  他扬手拍了下盛闻景的屁股,“知道了。”

  盛闻景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旋即意识到什么,红晕猛地从耳根蹿至整张脸,低头闷声匆匆说知道了,飞快下车消失。

  吕纯哪见过自家老板害羞的样子,当即极其没眼色地哎呦了声。

  苏郁还在,盛闻景得将她送回市区。

  这个女人至少得平安回到家中,盛闻景才能放心。

  她似乎是被吓得狠了,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赛车场有代驾,盛闻景坐在她右手边,司机自动将车内隔板升起,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盛闻景率先打破沉默,道:“我的感情,包括我的事业,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你觉得我和顾堂的感情令你不能接受,那也没什么。”

  “我没有在意过你是怎么想的。”

  盛闻景在乎的人不多,本质仍是较冷漠的性格。苏郁没养过他,他自然不可能用对待周晴的感情,同样对待她。

  他对眼前的女人近乎于陌生,那丁点的血缘关系维持着他们岌岌可危的交情。

  苏郁机械地抬头,与盛闻景对视。

  昏暗的灯光下,她只能看到盛闻景的身形,以及脸部轮廓。

  当年抛弃这个孩子,是她的选择,如今盛闻景冷漠以待,是她活该。

  苏郁:“那你有想过,即使不在乎我的感受,那么你的养父母那边会接受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家毫无关系。”盛闻景冷漠道:“即使他们觉得顾堂并非能够陪我走过一生,那也是我自己需要承担考量的事情,况且,事业做到现在这个位置,我已经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

  “我要寻找另一半,是从他身上获取精神慰藉,并非财富利益。”

  理想主义者从头到尾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一生为了理解与艺术存在,就像现在的盛闻景。

  盛闻景:“爸爸从前对我说过,不要将自己的希望放在某个人身上,即使那个人愿意承担你的伤痛。”

  “现在这句话,也同样送给你。”

  苏郁身形晃了晃,突然弓身捂住脸失声哭泣。

  她蜷缩起来的时候,盛闻景才发现她的身形是那么瘦小,似乎用力便能折断。没人喜欢弯着脊梁骨做人,不难从苏郁如今的容颜中看出她的青春年少。

  盛闻景微微偏头,透过后视镜去看自己的脸。

  他是苏郁的儿子,继承了她大半的基因样貌。盛家将他保护的太好了,给予他最完整的亲情,远胜他人的教育。

  父亲和母亲在盛闻景年幼时教育盛闻景:小景,你记住。不能因为你比别人强,就去嘲笑他们的无知与困惑。你只是普通人中恰巧幸运的那个,该用自己的双手帮助并没那么快乐的人。而并未在他们困苦的时候,特地跑去踩一脚。

  盛闻景收紧右手,拇指在食指侧面不停地摩擦,直至那片皮肤出现似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良久,他释然一笑。

  或许自己本就不适合无情冷漠。

  “苏郁。”

  盛闻景说:“我最后重复一遍。”

  “你有两个选择,带着所有赡养费离开,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第二,我帮你离开梁家,并起诉梁大成对你婚内家暴,直至你们离婚成功。”

  “可……可梁大成他不会放过我的!”苏郁哭道:“他会找到我。”

  她抽噎地断断续续说:“我跑过,我跑过,他总能找到我。找不到我就会去娘家闹,我跑了,我父母怎么办。小景……梁大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是恶魔,是可怕的恶魔!”

  盛闻景拍拍隔板,隔板降下后,他对司机道:“掉头。”

  司机询问道:“盛总想去哪。”

  盛闻景沉吟片刻,“留音时……”不,不能去留音时代的法务部打这个官司。

  必须以苏郁的名义,才能不被梁大成抓住把柄。倘若梁大成得知这背后有盛闻景的参与,盛闻景自己倒无所谓,但他不能给留音时代造成麻烦。

  “算了,就近找个安全性高的酒店。”盛闻景从前座拿了盒抽纸塞给苏郁,皱眉道:“别哭了。”

  他不擅长安慰人,听到哭声就烦躁。

  无论男女,在他面前哭个不停的时候,他只想给对方一拳。

  翌日,盛闻景准时出现在留音时代顶层,蒋唯跟他前后脚进会议室。

  蒋唯见盛闻景状态不好,眼底青紫,调笑道:“听说你昨晚飙车,撞毁了人家两辆跑车。”

  “还有顾堂。”盛闻景陪苏郁至凌晨,回家没睡多久便被闹钟吵醒,他揉揉酸痛的肩膀,说:“是顾堂撞坏了人家的车。”

  他强调:“我没有飙车的习惯。”

  蒋唯单手撑着下巴打量盛闻景,一副你说什么我信什么的表情,反倒让盛闻景不好意思起来。

  他摸了下鼻子,岔开话题道:“上半年的规划表我已经全部看过了,公司内预计春季发布新专辑的歌手不少,耗费的资金如果不能快速回流的话,下半年做影视恐怕得拉更多的赞助。”

  “我的建议是将演员部单独分出去,不要再用歌手制作这边的资金。”

  “演员部正式成立不久,还没有固定的领导班子,我们可以从公司外部找更多的新人进来。”

  蒋唯用记号笔在会议记录本中画了个笑脸,提议道:“知道你想组建属于自己的领导班子,但从目前的形势看,可能还得等一等。”

  “内部消息。”

  蒋唯:“上边预备给今年审批电视剧版号缩减一半。”

  “所以……”盛闻景沉思,斟酌道:“之前我们准备参与的电视剧项目多半得砍,就像老师你去年预计的那样,今年的市场只能更差。”

  “对了。”

  蒋唯忽然记起什么,说:“上周有个国际性的比赛联系我,他们想请你成为今年中华区的评委之一。”

  “比赛?”盛闻景纳闷,他从未参加过什么比赛的评审团,以他的年龄阅历,成为评委远远不够格。

  蒋唯神秘地眨眨眼,缓缓吐出三个字——

  “蕊金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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