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天气晴朗。
美术联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声响起，路骐放下画笔长吐了一口气。
出考场后他和周锌玉对思路，感觉很不错, 自恋地给自己估高分。
两人扛着画架背着包包顺着吵吵嚷嚷的人群往校外走, 脸上舒展开放松的笑容。
江钦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出口，一眼就看到了小卷毛, 连忙逆着人流上去迎接。
“骐骐！”
江钦程伸手接画架, 路骐收敛脸上的笑，捏着没放手。一句“不用啦我自己拿”还没说出口, 就被江钦程用蛮力抢了过去。
他抿抿嘴角, 视线偏向一边, 垫脚冲人群外挥手, 笑喊：“爸爸！妈妈！周锌玉你妈妈也在那里。”
几人挤出去, 大人们像约好了似的，没人询问考得怎么样。毕竟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高考, 不能给太大压力。
时间接近饭点，大家一起找餐厅吃晚饭，点了满满一桌大鱼大肉犒劳两位考生。
路骐有一点点考前焦虑综合症，再加上和江钦程闹别扭, 前一周可以说没吃好没睡好, 下巴都累得尖了些。
他这会心情放松了一大半, 胃里猛然空出一个无底洞似的非常非常饿, 狂夹好吃的肉肉, 陶瓷餐盘里堆了个小山丘。
两边脸颊吃得一鼓一鼓, 像只可爱的仓鼠。
小仓鼠吃饱之后摸摸肚子打嗝, 但嘴里仍旧没停, 只不过咀嚼的速度放慢了点。
江钦程一直注意他吃饭的情况, 见状伸手拿还装得满满的餐盘，小声提醒：“不要吃了。”
路骐环手护住，偏头看他，不开心地皱了点眉，“我还没吃嗝饱啊。”
江钦程凝眉，无奈地说：“打嗝了还没吃饱？”
“还想吃一点。”
路骐边说边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
“等会饿了再吃，一下子吃太多胃会不舒服。”江钦程克制住想直接抢筷子的手，耐心地放缓声音讲道理。
路骐一点也不买帐，依旧摇头，“我想吃就吃，你吃你自己的，不要管我。”
实际上路骐不会这么不给江钦程面子，只要哥哥开口，就算他不情愿也顶多抱怨几句然后乖乖听话，但他最近心情不太好，觉得哥哥态度忽冷忽热，都不管他玩手机和周末出去玩了，也不要管吃饭。
江钦程当然看出来了他的赌气成分，餐桌上还有其他人，他不好直接上手哄，见小卷毛挑衅似的一筷一筷往嘴里夹，有点气急道：“骐骐你是小孩吗？吃饭还要别人提醒吃多少，晚上不舒服了别喊痛别喊让揉！”
路骐停住动作，用力嚼巴几口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生气回：“你管我喊不喊，喊破喉咙你也听不见，再痛也是我自己的事。”
江钦程微怔，放腿上的手握紧成一个拳头。随即转开了眼，靠回自己椅背上，闭紧嘴巴不说话了，俊眉下两道眼眸透出不愉悦的光芒。
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能和小卷毛吵架，一吵他情绪不好更容易胃疼。
占了上风，路骐挺开心。
满意地又吃了一些，不过他也不笨，感觉到胃里确实装不下了就放下筷子擦嘴巴。
余光偷偷瞅江钦程的脸色，心想：
谁让你先惹我的，哼。
周锌玉的妈妈挺健谈，一顿饭在唠家常中度过。
吃完各自告别，向琪贞很自然地对江钦程说：“程程这么晚不回家了吧？跟我们回去噢，等会这些糕点你们俩晚上饿了可以当夜宵吃。”
她晃晃手里的打包袋，最后端上来几道做得很精致的糕点，大家都已经饱了，没动几口。
江钦程下意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啊阿姨，我打车回家，还挺早的，到家才九点多。”
小孩有自己的安排，向琪贞点点头没勉强，又转头问儿子：“骐骐呢？你去哥哥家玩不？”
因为儿子大部分周末时间都往哥哥家跑，向琪贞早习惯了，也就随口问出来。
没成想路骐反应很大，一开口便气冲冲的：“我不去！”
若是再小一些的时候，他大概要直接委屈地喊“哥哥不让我去，我不喜欢他家了”或者“他都不愿意来我家我才不要去”。
现在好歹大了一些，他心里气得不行，却还懂得面上伪装平静：“哥哥学习很忙，我不去打扰他了。”
酸溜溜的语气。
他心里翻江倒海，鼓鼓涨涨充满了气。
只稍被人拿针戳一下就会爆炸或者噗噗噗地泄出一肚子委屈。
江钦程皱眉看他，嘴巴张了张没说什么。
“行，那咱们走吧，程程先送你回去，这么晚一个人打车不安全。”路风按了电梯招呼道：“你们俩把外套都穿上，停车场可能有点冷”
江钦程边穿外套边说：“叔叔不用了，要绕好长一圈路，我自己打车回去，我都这么大了不用担心。”
“再大也是小孩啊，一起出来的，把你安全送到家我们才安心。”
说到这里，向琪贞看眼儿子笑了下说：“你不也每次都送骐骐回来吗？从来没让他一个人坐车过。你们俩也就差半岁多一点而已，你把骐骐当小孩子，自己倒成熟得很。”
“没有，那好吧。”
江钦程被说得不好意思，红了点耳根跟在后面走。
路骐听了这些话却更加委屈，心里想：那是以前，现在的哥哥已经变了 。
坐上车后，他没像往常那样和江钦程腻在一起，中间隔了点距离，偏头看窗外。
车上后座的安全座椅没拆，有时候带肉丝出门让它坐，所以只有两个位置，两人靠得还是有点近。
路骐想起小时候他不爱坐安全座椅，而且喜欢动来动去，江钦程把他抱得紧紧的，一急刹车或者转弯就会抬手护住脑袋和脸蛋。
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也许哥哥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交了新朋友，那个别墅里没有了他的位置。
联想到哥哥取画的行为，路骐觉得这答案很靠谱。
他有点钻牛角尖了，气气地咬了咬嘴巴，探身扶椅背问：“爸爸妈妈你们今天晚上没有紧急的工作吧？”
向琪贞回：“没有啊骐骐，今天专门腾出空来陪你参加考试呀，怎么啦？”
“等下多停一会，我有好多放在哥哥家的东西需要拿回家，刚好去收拾一下，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可以啊，你也真是的，啥都往哥哥家搬，哥哥那么爱干净，房间恐怕都被你占满了。”向琪贞开玩笑道。
“哪有那么夸张。”路骐嘟囔。
江钦程听得心里咯噔一声，扯扯小卷毛的衣角，皱眉小声问：“你拿什么东西？”
他印象里两个家里的东西都是双份，画画也考试完，没有什么必需品需要拿。
路骐掰着手指数：“有一套校服、冬天毛茸茸的那件外套、抱枕、玩偶、游戏机、我的画……”
那个别墅里有太多他的东西，根本说不完，“其他洗漱用品和衣服就不用拿了，你回头让阿姨收拾。”
路骐想通了一些，哥哥不想让他去就不去好了，不能像小时候那么厚脸皮。
就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长大了之后也需要给彼此空间。
江钦程越听越不对劲。
这是要全部搬完再也不来的意思？
他愣愣地沉默了半晌，想伸手牵小卷毛，视线往前座扫了一眼，克制住说：“骐骐，除了校服其他不用拿，又不是放不下。”
向琪贞从后视镜看两人嘀嘀咕咕，心里觉得好笑，俩小孩还真有藏着掖着的秘密，背着他们讲悄悄话呢。
“太占地方了，”路骐抿抿嘴巴，装作大度说：“你是不是要把画室腾出来做别的啊？直接讲就可以哦，那本来就是你家，我不会生气的。而且我现在考试完了也用不到了。”
嘴里虽这么说，路骐眼里却流露出失落。
他心里早已经把那个画室，甚至哥哥家当成了自己家。
“怎么可能！”江钦程立马否认，探究的两道目光凝在小卷毛脸上，简直想抬手敲一敲他的脑袋，“你在瞎想什么？”
“才没有瞎想。”路骐赌气似的嘟囔：“你都不让我挂画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取过，我也没见你家里的墙潮湿过，只准你骗人不准我猜……”
“我家里有的是地方挂，不稀罕你的画室了。”
江钦程听完，叹口气认真说：“是你的画室，我永远都不会动它。”
“以前是现在不是，最后一周我想去练习你都不让！”路骐看了哥哥一眼，语气愤慨，眼里隐约开始闪烁水雾反射的亮光。
江钦程知道自己的做法有点过分。
但没想到小卷毛会这么介意。
顾不得在车里，他伸手牵鼓着脸生气的人，低声下气解释：“是你的，你可以随时去。是我错了。等会不要拿东西走，留下来玩好不好？明天陪你打游戏。”
“不好。”
路骐鼓着脸摇头，他生了那么多天气，才不要这么好哄。
“那要怎么才可以好？”江钦程认真问他。
犹豫半晌，路骐眨了眨热乎的大眼睛问：“你真的没有要改画室啊？”
“没有。”江钦程肯定回答。
“也没有交新朋友？”
“什么？”
“就是比我更好的朋友啊，你邀请人家去玩所以不想让我去。”
“怎么可能，我哪里有交朋友的时间。”江钦程皱眉。
“我集训的时候啊。”路骐笃定地说。
这可太冤枉了。
江钦程仔仔细细跟他掰扯清楚：“白天在学校上课，你一放学就打视频，周末48小时，一天疯狂补作业，剩下七八个小时在路上，十几个小时在你那边。觉都没时间睡，我上哪里交新朋友？”
“哦～”路骐往下撇的嘴角终于翘起来，语气带点胜利的得意，“那好吧。”
他反手握住哥哥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挠。
江钦程确认问：“骐骐等会可以不拿东西也不走了吗？”
“嗯，”路骐搓搓眼睛，打了个哈欠，“有点困。想早点睡觉。”
“那你睡。”江钦程把他的脑袋按在肩上，手指在脸蛋上捏了捏。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到了之后，路风和向琪贞要下车搬东西，路骐睡迷糊了，慢半拍说：“爸爸妈妈，不用拿啦，今天画画太久我有点累，还是在哥哥家里睡吧。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你可真会变卦。”
向琪贞无奈地点了点儿子脑袋。
听到门口动静的程沁走出来：“程程！骐骐！”
江钦程紧张地抓了下小卷毛的手。
又迅速放开。
程沁走出来打了招呼，邀请道：“这么冷别在外面站着啊，快进屋坐。”
路风和向琪贞没抵过她的热情，把车子熄火进屋。
江钦程把路骐带上楼休息，程沁盯着楼梯两人消失的背影，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俩“亲家”一眼，站起来给两人端茶拿果盘。
她哪会做这些，水洒了出来，还差点拌个跟头。
“你慢点，怎么在自己家里也能摔。”向琪贞好笑地站起来扶她。
“没事儿地板太滑了。”
程沁心里打鼓似的跳，但面上伪装得还行，坐下跟两人唠家常。
路骐真的困，眼皮半睁半闭，但江钦程没让他马上睡，带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他挤好牙膏，噘着嘴吧满脸困意的脸蛋，“张嘴巴。”
路骐乖乖张开嘴巴让他刷。
快速收拾好，江钦程牵着他回卧室，经过楼梯处，路骐猛地站定打了个激灵，说：“我要检查一下画室！”
“行。”江钦程转方向带他上楼。
路骐看他拿出好几把钥匙，又看看挂门上的几把新锁，疑惑问：“你锁起来干嘛啊？”
“不让别人进，之前来了一些工人翻修院子，担心他们误入。”江钦程答。
“噢噢。”路骐点头。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画室，除了取下来的画自己东西都还在，整整齐齐的。他摸摸墙要求道：“不湿了，给我挂起来！”
“好，明天挂，今天先睡觉。”江钦程说。
“嗯呢。”
路骐放心了，乖乖跟哥哥回卧室。江钦程脱了衣服也躺进被窝里，侧着环抱他，一只手放鼓鼓的肚皮上揉。
“上面一点，胃。”路骐指挥。
江钦程手上移，顺时针打圈按摩。
他心里还有点后怕，趁小卷毛没完全睡着，在他耳边强调：“骐骐，没有新朋友，永远都不会有，只有骐骐，以后不要再冤枉我。”
热气喷在耳朵上很痒，路骐摸了摸，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江钦程：又是抱媳妇睡觉的一天
（下章或后章大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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