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暗香>第28章 横祸

  顾梅清醒的时候,屋里灯还亮着,孟衔章坐在他旁边,长腿交叠,书页翻篇的声音传来。

  他睡了将近一天,勉强算是睡够了,要不是因为饿了,他估计能一觉睡到天亮。

  听着头顶翻书的动静,顾梅清缓了会神,腿滑到被子外,碰了碰孟衔章的小腿。

  孟衔章察觉到放下书,“睡够了?”

  他抱着顾梅清靠在自个儿身上,顾梅清身上还没劲儿,轻轻摇头,“饿醒了。”

  孟衔章笑了声,拉着他的手在自个儿脸上拍了下,“赖我,让孟太太饿着了。”

  也许是话都说开,顾梅清胆子也大了,他没用什么力气捏住孟衔章的脸,“你还知道赖你啊?我昨儿个说不成了,都求你了,你也不听,就会马后炮。”

  孟衔章一挑眉,“哟,胆子肥了?敢这么对你先生?我看我得给你顿家法,让你明白什么叫以夫为纲。”

  他作势就要掀被子把人摁倒,顾梅清立刻抱住他的腰,脸也往孟衔章颈窝里一埋,欢欢喜喜地叫了声先生。

  滚烫的气息带着清淡的皂角香,顾梅清略略分开一点,只抬起清凌凌的双眼瞧着孟衔章,就像小动物乞食似的,眼中满是笑意,被淡黄的灯光一映,盈亮盈亮地掬着一汪水。

  “先生,我饿着呢。”

  了不得,顾梅清会撒娇了。

  孟衔章碾着顾梅清的耳垂,恶狠狠地道:“你就仗着我舍不得。”

  顾梅清没说话,只是用满含笑意的眼睛瞧他。

  孟衔章受不了顾梅清无声的撩拨,明知道顾梅清是故意的,但就是拿他没辙。

  顾梅清就是那朵能掀翻他整条船的浪花。

  孟衔章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梅清,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咬住他的唇瓣,饿狼似的厮磨。

  一吻终了,孟衔章挪开手,顾梅清眼中水光更甚,红肿的唇瓣上齿痕交错,孟衔章心满意足,又凑上去亲了下,这才放开顾梅清下床。

  顾梅清趴在床上,他看了眼孟衔章看的书,上面是他不认识的洋文,书里夹着一支钢笔,空白的地方做了批注。

  吩咐人送饭菜进来,孟衔章回来,便听顾梅清问:“先生,这是德文吗?”

  孟衔章揉揉他的头发,“嗯,想学吗?想学我教你。”

  顾梅清把书合上还给他,“我平日里也用不上,还浪费你时间,真想学了找个教洋文的先生就成。”

  “你先生在这,还找什么教书先生?我在德国待了五年呢,难道我还能没有他们教得好?”孟衔章晃了晃他的下巴,“对你先生有点自信。”

  “五年啊……”顾梅清握住孟衔章的手,“那你在那边习惯吗?我听说洋人和咱们的习惯不一样。”

  “待了几年也没习惯,外面千好万好也没有家里好。华夏虽然不如外国发达,但这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无论我在哪,总是盼着回家来的。”

  “那为什么要去德国念书呢?”

  孟衔章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我一开始的确不想去,就想直接扎进军队里面,跟着我爹和我大哥打仗。我大哥嫌我太浑,想让我再磨磨脾气,正经学点东西。我那时候都快把家里闹翻天了,大哥就是铁了心让我出去念书,硬把我送出去了。”

  “我憋着一口气,寻思反正都被送出来了,那就得学出个样儿来,不然我大哥就要和我爹一块揍我了。你不知道,我爹收拾我就是让我跪祠堂,或者抽我几棍子,我睡一觉就能生龙活虎,但我大哥可狠多了。”

  孟衔章目光放空,声音也低了些许:“我浑归浑,但是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尤其是我大哥。”

  顾梅清看他这般模样,知道他这是想起大哥孟含封了。

  他坐起身抱住孟衔章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怎么会失望呢?你这么厉害,所有人都为你骄傲的。”

  “嗯。”孟衔章沉声应着,用力回抱住他。

  等他松开顾梅清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笑模样。

  “等局势彻底稳定了,能安心撒手这一堆事,我带你去我念书的地方看看。”

  “好。”

  饭菜一直温着,很快就送上来了。已经入夜,吃太多不好消化,厨房只备了一道鲫鱼豆腐汤和几道清淡小菜。

  鱼汤一直用小火在灶上煨着,用筷子一拨就能轻松滑下来大块鱼肉,奶白的汤汁上洒着些许细碎葱花,只放点盐就十足鲜香了。

  孟衔章让人在床边摆了小桌,用鱼汤泡了米饭,仔细挑去鱼刺,要不是顾梅清不同意,他都想直接上手喂。

  鱼汤一点都不腥,热乎乎的鱼汤米饭下肚,顾梅清空了一天的胃也有了底,放慢动筷的速度,“先生不吃吗?”

  孟衔章夹了小菜放在他勺子上,“我吃过了。吃太急容易胃疼,慢点吃。”

  顾梅清拿起一旁的空碗,盛了大半碗汤递给孟衔章,“那先生陪我一块喝点汤。”

  孟衔章接过,“好,听我太太的。”

  “油嘴滑舌。”顾梅清嘀咕着,低下头专心喝汤,通红的耳朵已经把他彻底出卖了。

  孟衔章想起阿武说的事,心不在焉地喝完就放下了。他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点,决定还是明天再和顾梅清说。

  他要是现在说了,顾梅清准要辗转反侧一宿,又是忧思又是熬夜,身体哪受得了?

  有了决定,孟衔章面色如常地和顾梅清聊了一会。两人歇下后,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吃过饭后孟衔章带着顾梅清出了门,到了肇新茶楼,顾梅清讶异道:“咱家就有茶楼,怎么突然要来肇新?出什么事了吗?”

  孟衔章带着人往安排好的雅间走,“张岳柏的事我让人问了,他们今儿要来这,具体怎么回事,你听听便知道了。”

  顾梅清心下一沉,有了决断,“他是不是惹祸了?”

  “的确是惹祸了,但我也不清楚其中细节。”孟衔章模棱两可地说,“一会儿莫要憋气,该打打,该骂骂,实在不行还有你先生帮你动手呢。”

  顾梅清勉强勾了下嘴角,一听孟衔章这么说,他就知道,张岳柏绝对是惹祸了。

  这是有孟衔章在,他还能让孟衔章帮他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没有孟衔章呢?张岳柏惹的祸他能解决吗?

  顾梅清一阵头疼,人也愈发迷茫。

  他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拿张家两兄弟怎么办了。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几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半大小子的动静从隔壁传来。孟衔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顾梅清仔细听。

  隔壁三人随便点了壶茶,茶水送上来后就让伙计退下了,还吩咐不用在外面伺候。

  看着伙计走出去合上门,张岳柏忙不迭问:“周棣,你昨天回家问你大哥了吗?陈延靖现在什么情况?”

  周棣昨晚从他大哥周栋那套了话,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此时眼下一片乌青,“陈延靖还没醒,我大哥说他爹亲自去和警察局局长谈了,昨儿个就开始从陈延靖身边人查了。”

  张岳柏张大嘴巴,半天没发出声,他面色惨白,“完了完了,那怎么办,这早晚能查到怎么回事啊。”

  周棣嘴角的伤还没好,如今更是上火,听到张岳柏的话也心烦,“要我说,陶榭你干脆和家里坦白认个错算了,趁着这事闹得还不严重。”

  陶榭却不乐意,“坦白?我家里要是知道了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而且我哪知道他是热河省省长的儿子啊?省长儿子就能碰我的人吗?是他先挑衅凭什么要我认错?”

  “再说了。”陶榭声音低了几分,“你们又不是没动手,他头上那一下是张岳柏打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去认错啊?”

  张岳柏听这话急了,他一拍桌子,“你还赖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我俩动手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不知道他是谁难道我就知道了?我还说你开始就不应该找陈延靖麻烦呢,一个八大胡同的妓女而已,你还当宝贝了啊?”

  “柳儿她跟别人不一样!她是我的知己!”陶榭声音都高了几分。

  “哎呀行了,你小点声。”周棣皱着眉,“你俩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快点想个解决办法才是正事。张岳柏说得对,陶榭,我俩是拿你当兄弟,仗义才出手的,虽然这里头有我俩的份儿,但你要是整个往我俩身上栽,那你就太没品了。”

  陶榭撇撇嘴,但也不敢叫板,陶家虽然有钱,那也没法和有钱有权的周家比。

  他耐着性子倒了三杯茶,“成,刚才是我着急,一时说口不择言。那你们说这事怎么办?我不敢和家里说,你们不也一样吗?”

  张岳柏握着茶杯的手都在抖,“我、我从没遇上这么大的事,陈延靖他爹是省长,坦白的话我是不是就活不成了?要不、要不咱们跑吧?”

  “你胆子怎么恁小?”周棣奇道,“陈兴民要真查到你了,你往哪跑都是白跑,我相信这事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陶榭眼睛一转,“陈延靖他爹是当官的,我家就是做买卖的,这明摆着没法和人家比,要让我坦白,还不如周棣你和你大哥说。”

  周棣烦得要命,“我大哥什么脾性你不知道?能不能别推来推去了?再说了我大哥也没那么厉害,你让我说有什么用?”

  周棣其实早就有了想法,“我家里不够看,但是孟家就不一样了,孟家的权势摆在那,陈兴民肯定得给三哥面子。张岳柏,你跟三哥现在也算是亲戚,你去探探口风?”

  张岳柏冷汗都要下来了,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尽管握着一杯热茶,却是手指冰凉。

  他和孟少帅算哪门子的亲戚?孟少帅只是包了顾梅清,他就已经得了不少好处,哪敢真上门攀亲戚?万一孟少帅再因为这事厌恶了清哥,他的日子也会跟着不好过的!

  陶榭冷眼看他,“你不乐意?又没让你亲自去找孟少帅,你让你哥去说不就行了?周棣都去套他大哥的话了,你什么都不做,真准备等死吗?”

  “不是……我、我……”张岳柏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陶榭继续道:“我承认这事起因在我,但是岳柏,我还是那句话,陈延靖头上那一下是你打的,要是没有那一下,他也不至于昏过去,他爹要是真追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昏了之后是你要把他扔到胡同里的,要不是冻了大半宿,他更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你不能全赖给我!”张岳柏急得满头大汗,他又去看周棣,“周棣你说对不对?你是站在我这头的吧?”

  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他们仨就起了内讧,周棣又连忙安抚张岳柏:“我站在你这头,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雅间的门就被人踹开了,踹门的人大概是怒极,门哐得一声撞在墙上,直接砸掉了半边。

  三人吓了一跳,连忙向门口看去,却对上了怒火冲天的周栋,和他身后满头大汗的陶家三爷。

  “周棣,今儿不扒了你的皮老子他妈的管你叫哥!”

  明明这话是对周棣说的,张岳柏手却抖得厉害,手中的茶杯再也拿不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