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暗香>第21章 误会

  孟衔章和顾梅清的事见报之后,有一些人的生活变了。

  张岳柏就是其中一个。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然报纸上没写那么直白,只说和孟少帅关系匪浅。

  一个权势煊赫的少帅,一个貌美有名的戏子,能是什么事儿啊,不就是床上那档子事嘛。

  普通百姓看了报纸说少帅也玩有钱人那一套,包养个戏子,这小顾仙更是了不得,如今攀上高枝,连戏都不唱了。

  聪明人可门儿清,孟少帅的私事能随便见报吗?没有孟少帅点头,哪个不要命的敢直接刊登?以后见了面该称一句顾先生,家里小辈也要提醒几句的,别等惹了祸还不自知。

  这年头能送孩子上私立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贵,育才中学的那些孩子自然都被家里提点过。

  听说小顾仙有个弟弟在育才念书?那你可千万别得罪了,人家哥哥背后可是孟家呢。

  是以张岳柏突然发现,他的同学们突然对他很客气,周棣等一干公子哥最近也总找他一块玩。

  平心而论,张岳柏那天见过顾梅清之后,回家就问了张岱松到底怎么回事,他大哥只是沉默,末了恼羞成怒让他少管闲事。等从报纸上证实了顾梅清跟了孟衔章之后,他觉得无比难堪。

  清哥本来就是个戏子,又去当了人家情儿,多令人不齿啊,他出门都觉得好像有人对他家指指点点,胡同老李家的痞子冲他阴阳怪气地问他,你哥挺有能耐啊,一出手就跟了孟少帅,以前看着清高,私下里没少跟人玩吧?

  张岳柏气急,把人狠揍了一顿,撂下狠话再见他一次就揍一次,胡同里就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了。

  可是不怀好意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多数人对他都变得特别客气。

  而且他大哥竟然没因为清哥的事生气,人也意气风发起来,一点不见之前的颓废,越来越少着家。

  又过了没几天,听说鼎肆茶楼换了东家,新东家姓顾,再问是哪个顾,嗐,小顾仙的那个顾!

  三兴园的小顾仙摇身一变,变成了鼎肆茶楼的顾老板,小情儿那也是孟少帅的小情儿,照样得敬着捧着。

  被人恭维了这些天,张岳柏自认想明白了。

  他渐渐觉得,清哥跟了孟少帅没什么不好的。

  清哥要是没跟孟少帅,能当上鼎肆茶楼的东家吗?周围人能对他和大哥这么客气吗?他现在出门都觉得面上有光。

  张岳柏想起那天他和顾梅清不欢而散,觉得不是个事,总不联系感情就淡了,好日子过惯了谁愿意回到之前那样的生活,于是便琢磨主动服个软。

  孟家他进不去也不敢进,想来想去就找去了鼎肆茶楼。

  顾梅清收到这些铺子生意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茶楼、玉石铺子、药行……全是挣钱的生意,顾梅清拿着就跟烫手山芋似的,求助地看孟衔章。

  孟衔章却云淡风轻地说,这些是给他玩的,给了他便收着,不会管也没事,铺子都有靠谱的管事,他就用来练手,练好了去管更大的。

  挣钱的铺子哪能真拿来玩,几番推脱不了,顾梅清便大方地收下,表示自个儿一定好好学。

  吃过早饭,孟衔章站在镜前,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武装带,一边看顾梅清换衣服。

  咔嗒一声,武装带扣好,孟衔章从后面抱住顾梅清,语气酸溜溜。

  “顾老板今天也要去看生意吗?”

  换作以前,孟衔章的衣服都是顾梅清帮他整理的,他还能趁机偷个香。如今可好,顾梅清一门心思学着打理生意,每天抱着账本学,知道自个儿不懂,就去请教吴书蓁,孟衔章晚上想跟他亲热亲热都被拒了。

  顾老板一本正经,“先生交给我,我自然要上心,学会了才能帮您分担。大嫂昨儿个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做完呢,先生别闹我了。”

  本来是想顾梅清有事做能改改谨小慎微的性子,现在孟衔章觉得他简直是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可顾梅清对这些感兴趣,眼见着自信也多了,孟衔章哪还忍心打断他,便一直好脾气地忍着。

  说出去谁信呢,孟少帅想尝回荤的还得他太太首肯才行。

  顾梅清没管他揽在自个儿腰间的手,自顾自系上长衫扣子,长衫领口带着一圈柔软的兔毛,贴在身上暖绒绒的。

  “今儿要去鼎肆茶楼,伙计说岳柏想见我,找到那去了。”

  孟衔章不爽地啄吻着他的侧脸和脖子,“去见那小兔崽子?不怕他又说胡话捅你心窝子?”

  “先生。”顾梅清怕痒地躲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抵住孟衔章的嘴唇,侧头看他。

  “岳柏是我弟弟,他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既然他来找我,那应该是想明白了,我该去见见的。”

  “小没良心的,我都是为了谁?”孟衔章咬了下他的手指,收紧手臂。

  “我知道先生都是为了我好。”顾梅清拍了拍孟衔章环在他腰上的手,“先生,我要喘不过气了。”

  孟衔章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亲够了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伸手就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个盒子来,“有礼物送你。”

  “先生怎么又送我东西,您给的已经够多了。”顾梅清嘀咕着,好奇地看过去。

  “这才哪到哪。本来想昨儿个给你,可你忙着钻研账本,理都不理我,那就只能早上给你了。”孟衔章打开盒子,拿出里面雪白的貂皮围脖系到顾梅清脖子上,“照镜子看看,喜欢吗?”

  围脖温暖松软,毛皮还散发着自然的光泽,贴着皮肤一点都不扎,雪白的一条,一根杂毛都没有。

  顾梅清小半张脸都埋在貂皮围脖里,爱不释手地抚摸,“喜欢,这么好的毛皮得多贵啊。”

  “喜欢就行,甭管多少钱,你先生不至于连张好皮子都弄不来。”

  雪白的貂皮衬得人如珠似玉,孟衔章在心里夸了下自个儿的好眼光。

  好几张貂皮,他一眼就相中了这张白的,心想顾梅清戴着肯定好看。

  孟衔章逐渐走神,越想越跑偏。

  他的眼光这么好,做的那几件旗袍顾梅清穿上也指定能好看。

  旗袍是和围脖一起取回来的,叠好放在包装纸里,孟衔章知道他太太面皮薄,没拆开直接放进衣柜里了。

  他得想个招哄顾梅清穿给他看才行。

  顾梅清看孟衔章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先生,您寻思什么呢?”

  孟衔章抓住他的手,心不在焉道:“寻思你什么时候再让我开荤。”

  顾梅清腾地红了脸,“大白天的,先生说什么呢。”

  孟衔章乐不可支,“梅儿,你自个儿数数,都冷落我多少天了,真当你先生是圣人啊。”

  顾梅清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围脖里,“我这不是在忙么,我有正事的。”

  “合着说我就不是你的正事了?”孟衔章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你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有时间再收拾你。”

  顾梅清想起头一回孟衔章说得操够本,他琢磨只要不再出现一次椅子散架的状况,他大概是能受得了的。

  于是孟太太十分自信,觉得自个儿非常行,不怕孟衔章收拾。

  孟衔章拿起大衣穿好,“先生送你去,帮你先生把帽子戴上。”

  “司令部和鼎肆茶楼不顺路,您去忙吧,一会儿要迟到了。”顾梅清帮他戴上军帽又整理了衣领,“您骑马去司令部吗?要不把披风也系上吧?”

  “得了吧,我哪那么弱不经风,这才冬月,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孟衔章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出门带警卫员,有事就去找我。”

  “嗯,先生路上小心。”

  孟衔章没再耽搁,戴上手套就出去了。

  离开主屋,孟衔章问佟海:“梅儿那两个糟心的兄弟现在什么情况?”

  佟海道:“张岳柏和以前一样,正常念书,跟周家小少爷玩得好。张岱松……也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孟衔章皱起眉头,“他还在赌?要我说赌徒就是没皮没脸,就该把他手剁了。”

  “嗐,赌瘾沾上容易戒了难。您和顾先生的事见报,宝局知道他是顾先生的大哥,自然被奉为坐上宾,他就去得更勤了。不过,盯梢的人倒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最近四九城来了个英国商人,好像在私下倒腾大烟。”

  “去查仔细了,别打草惊蛇,让人盯紧了,把他的下家都查出来一网打尽。”孟衔章神情狠戾,“三令五申地强调,抓了一批人也没用,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还敢在四九城倒腾大烟。”

  他琢磨了一会,“这糟心事不用告诉梅儿,让人盯着张岱松。他爱怎么赌怎么赌,还不上钱是卸胳膊还是卸腿都不用管,他要是和咱家攀关系,一概不用搭理。”

  佟海应下,“是,少帅。”

  顾梅清到鼎肆茶楼和张岳柏见了面,谈话算不得好也不能说不好。

  张岳柏一惯是这样的,认错积极,诚心未必,而且心性不定,容易被人牵着走。

  顾梅清六岁到了师父家,一直把师父一家当亲人,但说句不好听的,毕竟不是亲兄弟,师父买他回来也不是当儿子养。

  这几年种种累积在一起,赌博成瘾的大哥,说话伤人的小弟,还要赚钱养家,顾梅清已经很疲惫了,张岱松那件事更是差点把他压垮。

  天大的恩情也经不起这么消磨。

  师父希望张岳柏念书,他会供张岳柏念完中学,张岳柏要是能通过大学的考试,他也会继续供,但再之后的路就和他无关了。

  顾梅清回过神,恰巧看到街边一家店铺,他连忙开口:“宋副官,麻烦停一下车。”

  宋虎在街边停靠,“顾先生要买什么?我替您去。”

  “不用,就这么几步路,我自个儿去就成。”顾梅清紧了紧围脖,开门下了车。

  街边有家炒货铺子,孟衔章偶然提了一嘴想吃糖炒板栗,顾梅清打算买点回去。

  炒货店挨着谦祥益绸缎庄,家里衣服都是在这做的,顾梅清就多看了几眼。

  门口的伙计眼尖,两步迎了上来,“这位先生可是要做衣服?不妨到屋里瞅瞅,我们掌柜刚从苏州进了一批好料子!”

  衣柜里还有不少包装纸都没拆的衣服,顾梅清摇摇头,“家里还不缺衣服,有需要会过来的。”

  伙计憨笑道:“好嘞,甭管是男人穿的长衫还是女人穿的裙装,咱们谦祥益手艺都是一等一的。不瞒您说,就连孟少帅前两日都在咱家做了旗袍呢!”

  顾梅清登时僵在原地,耳边嗡的一声鸣响。

  孟衔章在这做了旗袍?他做女人穿的旗袍干什么?

  孟衔章明明还说喜欢他来着,又是给谁做的旗袍?

  难道他喜欢的……不止自个儿一个?!

  顾梅清的心一时间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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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旗袍引发的惨案》孟衔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