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有着耀眼的金色头发和美丽的面庞,我只一眼就确定他们是生出我的人。
我摇醒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德朗西。
教皇如今很虚弱,不剩多久的寿命了,我很清楚这一点。
我不想父母被杀死。
谁料他们竟然拒绝了我,还说能成为教皇上任的第一个祭品是他们无上的光荣。
然后,他们敲响院子里的大钟,向所有人宣告教皇继任者出逃这件事。
他们说:“你不该见外人的,现在请回去接受惩罚。”
德朗西第一次在深夜醒来,我慌张极了,抢了“父亲”的一双鞋子,在其他人赶到这里之前逃走。
我逃了一天一夜,终于逃出德朗西的边境。
在那里,所有追捕我的人停下来。我面前那块被他们视作圣物的石头像有法力一样,叫任何人跨不出哪怕一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我迈开铅一样沉重的腿,将德朗西扔在身后。
三天后,我晕倒在一个山谷。
一对老人捡到了我。
他们和我在德朗西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每天只为生计发愁,却还愿意收留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他们也曾养育一个儿子,却在战争中被夺去了生命。他们所在的国家叫迟兰克,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改叫托楚奇。
我第一次知道“人间”的存在。
救我的两位老人很相爱,每天都会拥抱和亲吻彼此,哪怕他们不知道自己下一顿吃的会是野菜还是树皮。
这段时间,一个模模糊糊的,叫做“美好”的词汇在我心中有了形状。
迟兰克和托楚奇之争十分激烈,战火很快蔓延过来,在托楚奇血洗迟兰克城镇的夜里,那对老人为了保护我而死去。
战乱中,我开始流浪。
我终于见识到真正的人间是什么样子。
我悲哀地发现,我所谓对人世间的想象不过是那对老人给我的梦幻泡影,这里并不比德朗西好多少。
哀鸿遍野,人人自危,这里的人不杀人,但会吃人。
我看见太多父母易子而食,或者将自己的幼子拆下一条腿吞进肚里。这比愿意让松油浇进肚子里的我的父母更可怕。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和在不在德朗西没有什么关系。
我绝望地这样以为着,直到查理·侃基基建立托楚奇。
我还记得那位老妇人赞美查理·侃基基的话语,她说他是最贤明的起义者,曾在路边扶起她,并给了她三天的面包。
我用尽所有去到属于托楚奇的贡兴城堡,轻易哄骗一个酒鬼交出他全部的财产。
然后,我换上尽可能华美的衣服,让侃基基大帝将我收纳麾下,成为他的封臣。
在托楚奇的最初几年,我真的以为查理能带给这个世界美好。
但我错了。
哪怕我住在托楚奇最富饶的王城,每天,妻离子散的悲剧还是发生在我面前。
更可悲的是,人们会戴着同情的面具靠近他们,只为了毫不留情地用自己虚假的幸福进行讽刺。
这样的人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肚子里被灌进松香的祭品的脸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微笑是假的,虔诚是假的,但只有那个释然的眼神是真的。
他真的想解脱。
我第一次确定了自己一生的信念:毁灭。
既然人间不美好,那就一起解脱好了。
就是在这一天,我见到了雷欧。
他是托楚奇的储君,这个国家未来的掌管者。倘若我没在早上确立自己的信念,我或许还会将“世界美好”的愿望寄托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