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两人后半个月的生计,怀特很是发愁。
他始终睡不着觉,开着台灯坐在桌边,视线落在端脑上,从向谷的角度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向谷拉了遮光的床帘,躺在床上,透过黑色床帘间的一丝缝隙,他看见怀特在灯光下皱着眉,时不时还听见底下传来极轻的叹息。
向谷躲在床帘后面,对此感到十分郁闷。
一时冲动中了情敌的激将法,结果最后连累怀特和自己一起遭报应。
这算什么事儿啊!
向谷越想越气不过,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把那一个月的生活费赢回来。
他当即就给孟绮罗发了信息——
法海你不懂爱:明天周一,还有社团活动,你来滑板社,我们再赌一次。
凌晨三点了,孟绮罗居然也没睡,秒回——
有事找副会:哈哈哈哈哈,不是吧,学弟,你这样显得我好像是什么违法乱纪分子。
法海你不懂爱:啥违法乱纪?
孟绮罗没再回复他,第二天早上,一夜没睡的怀特听他说起这件事,写满倦怠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你这样……你这样好像那种陷入网络诈骗圈套的傻子。”
啥?
网络诈骗?
向谷露出了一个像傻瓜一样茫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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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的第二节课,依然是东教授的金门符箓。
怀特几乎是强打着精神,哈欠连天地走进教室。
随着商丘迟来的天光渐渐亮起,怀特出走了一夜的睡意也不合时宜地回归。
他感觉自己只要一闭眼就能立刻睡死过去。
出于对自己此刻糟糕状态的清醒认知,怀特自觉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坐下。
东教授今天也准时踩着上课铃站上了讲台。
幸好,老师应该看不见他坐在哪里。
怀特这样想着,耳边响起女人柔而淡的嗓音,在彻底沉入梦乡之前微微扬起嘴角。
再睁眼时,怀特是被女人指节轻叩桌面的声音惊醒的。
尽管只是很轻的两下叩击,但经过空旷的抽屉回响震荡,再传进他紧贴桌面的耳朵里,效果就像有扩音喇叭加持一样好。
怀特条件反射站起来。
四下里顿时散开哄笑声。
“怀特?”
他听见教授在叫他的名字,但那声音就像隔着一整个空旷的山谷传过来,带着重重叠叠的回响。
周围的笑声也是如此。
怀特摇晃一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却随着这一个摇晃海潮似的涌上来。
不多时,周围一切嘈杂声在怀特的头脑里统统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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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平时的睡眠质量也不错,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整个人像是直接断了电,陷入一片全然静止的寂静中。
醒来的时候他恍惚了好一会儿,半眯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发呆。
直到一股苦涩的味道飘满了屋子,直往他鼻子里钻,那苦味光是闻着点气息就令人生理性不适。
被这味道一激,怀特才回过神来。
他慢吞吞地转动脖子,望向四周。
“醒了?”
怀特这才注意到坐在旁边的黑发女人。
“老师……”
“嗯,”教授应了一声,将一只马克杯递给他。
杯子里正散发出一种可怖的苦涩味道。
“这是什么啊,老师?”
怀特拿拇指摩挲着马克杯侧面的黑色猫猫头,并不是很想把杯子里散发奇怪味道的东西送进嘴里。
“是针对昨天那种蛇的解毒剂,虽然毒性不强,但这种毒素残留的时间很长,最近这段时间如果想好好睡觉的话,记得每天两次。”
“啊……”
怀特深吸一口气,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苦得简直令人作呕。
而且喝完之后苦味持久留香,怀特的表情整一个面目全非。
“我帮你把之后几天的分装好了,你就当是泡茶喝吧,早晚各一杯。”
看着教授手里的一大盒药包,怀特苦哈哈地笑了笑。
“一定要喝这个吗?如果我不喝会怎么样?”
“会内分泌失调,长痘,掉头发,失眠……具体还会怎么样也看个人体质。”
“我一定会按时喝药的!”
从教授手里接过装好的药包时,怀特瞥见教授左手的手背和手腕上赫然一圈鲜红的指印。
红色落在教授苍白的肌肤上,像艳红的蛇缠绕着洁白的玫瑰,格外引人瞩目。
“老师?你的手?”
教授掀起眼皮,盯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怀特总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瞪了一眼。
“如果你说这个的话,”教授将袖子往上拽了拽,使得那片指印完整地露出来。
纤细的腕骨就横在主人身前,“这是你刚刚睡着的时候掐的。”
嗯?
怀特瞪圆了眼睛。
“神智不清醒的时候会拽着身边的东西不放,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教授慢悠悠地把袖子放了下来,“不过,我下星期要出差,其他老师都被小黑打过,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帮我照顾……”
“我明白了,”怀特双手合十,冲教授弯下腰去。
教授眯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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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药,又在医务室睡了一下午,怀特的精神恢复了许多。
离开时看到了向谷的消息,想起这家伙又和孟绮罗定了新的赌约。
向谷啊向谷……
一想到这事,怀特又开始发愁。
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等到了滑板社的场地,担忧发酵得快要成了精——
向谷今天和孟绮罗打赌的内容是,他能不能在十分钟的比赛里,赢过高年级的一位学姐。
“你这次又赌了什么?”
怀特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额……下个月的补贴。”
向谷挠了挠脸,在怀特开口说话之前努力为自己辩解,“这次我真的有把握能赢,比赛需要的动作我都已经学会了,只要不出纰漏,这次我肯定能把钱赢回来。”
怀特只想摇头。
倒也不是不相信向谷,只不过……
赚钱的最高奥义就是视金钱如粪土,成为钱的主宰,而不是奴隶,这个时候钱才会手到擒来。
怀特深以为然。
与向谷比赛的,还是个熟人,就是上次撞到东教授的那个纹身少女。
这人乘着滑板在场地上,简直像是背生双翼一样轻盈自在,丝毫看不出上次撞到人时的笨拙。
可恶啊,这家伙果然就是故意的。
怀特面带微笑坐在观众席,心底暗自冷哼。
一套动作下来,几乎完美,观众席霎时就被喝彩声淹没。
怀特坐在其中,也跟着鼓掌。
实则心里暗自为向谷捏了一把汗。
对方大概也是看在向谷是个新生的份上,比赛全程没见几个真正高难度的复杂动作,但越是简单的动作,往往越是难以超越。
他都不知道向谷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会答应下这样实力悬殊的比赛。
怀特倒也不想这样吐槽自己的朋友,只能按捺焦虑,保持微笑,等待向谷的表现。
直到向谷上场,毫不逊色地带着滑板飞上栏杆,怀特才惊讶地扬起眉毛。
这倒是真有点出乎意料了。
向谷挑选的动作也都不是什么复杂的动作,唯有最开始带着滑板划过栏杆的动作令人惊艳。
但这也足够了,之后所有简单的动作,他做得同样圆融出色,像飞鸟振翅一般自由轻盈——
只要保持这个势头,说不定还真能凭借最开始的高分动作赢下这场比赛。
怀特起身站到最前面,最接近场地的位置,无论向谷最终是输是赢,他都能第一时间送上安慰和掌声。
怀特没有想到,这样的举动,最终是令他最近距离地感受到那些至今紧追在他身后的恶意。
靠近终点的地方,有一段覆着薄冰的路段,尽管商丘大学的除冰车每日都勤勤恳恳,但到底是敌不过天寒地冻的自然环境。
先前纹身少女滑到这里的时候,连人带板漂了一下,不过她毕竟已经是滑板社的老前辈了,每天在这样的地面上练习,熟能生巧,很及时地稳住重心,完成了比赛。
轮到向谷的时候,负责裁判工作的滑板社社长本想叫人将那片薄冰拿盐水清理一下,但向谷不好意思占人便宜,最终还是决定就这样继续比赛。
来到带冰路段时,向谷毕竟早有准备,怀特看见他稍微放慢了速度,大概是打算稳妥一些,结束这最后一段路程。
然而他的滑板经验到底还是太浅,应对这种无法事先演练的突发状况时,这块短板就暴露无遗——
他也和纹身少女一样,控制不好身下的滑板,整个人跟着滑板一起漂。
他打滑的程度比纹身少女更盛,像只搁浅在冰上的鱼。
有心大的成员甚至因为他左右摇摆的滑稽姿态笑出了声。
怀特站在最能将情况尽收眼底的位置,面上依旧抿唇微笑,眼底却是一片阴沉晦暗的光。
他清楚看见向谷的行径路线上,生着一簇细小的冰凌。
不太起眼,看起来很像是被除冰车遗漏在那个角落的。
但这片场地已经由滑板社使用了四五年了,按照除冰车的程序设定,对于运动社团的户外场地,是需要仔仔细细将每一个角落的冰凌都除尽的。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是除冰车的疏忽,还是其他,怀特暂时也无法深究。
他只是提紧了心神,时刻关注着那边,只等着意外倘若真的无法避免,他就介入其中。
这个时候滑板社的其他成员也开始注意到了这一隐患,有人在低声询问社长,要不还是以安全为重,趁现在终止比赛。
滑板社的社长皱着眉头,显然也为这份风险感到紧张心悸。
然而,没等场外的众人做什么,径自来到那处冰凌面前的向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比自然娴熟地一个豚跳,跃过那簇冰凌,动作灵敏得像是早已排练过无数遍。
众人喝彩声还卡在喉咙里,下一瞬,就见滑板从他脚下飞出去,徒留他一个人愣在原地的尴尬背影……
喝彩声顿时让哄笑声取代。
一片哄笑声里,向谷挠着脖子,讪讪地下场来,走到怀特面前。
他面红耳赤,都不好意思与怀特对视。
方才还拿一幅看待失足儿子的眼神看待他的怀特,这会儿反倒平静许多。
怀特的手掌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向谷没领悟到这力道中的特殊意味,只是哂笑道:“你先别急,钱的事,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怀特一没冷笑着讥他,二没失望地摇头,一反常态地,怀特一脸郑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我……”
我会负责的。
这话实在有点意味微妙,怀特喉头一动,换了一句,“我会想办法的。”
向谷一愣,虽然觉得哪里有些微妙,但还是乐呵呵地抱住怀特的肩膀。
毕竟是好人怀特嘛,会说出这种话也并不奇怪。
“你那个玩偶的兼职是在哪里做的?干脆我跟你一起去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这章其实应该叫男人(仅指怀特)的真面目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