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怀特出现在医务室时,向谷正赤着上身端坐着,医生站在他身后,正往他腰上贴膏药。
“这是怎么搞的,今天应该是新生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吧?”
怀特端了一个食盒过来,里面装了一点小菜和肉粥。
“第一天不应该是让你们自己随便滑几下,把站立动作什么的做一做就结束吗?你怎么还滑进医务室了?”
向谷真的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顾不上身后正为他忙碌的医师,捧着食盒吃得稀里哗啦的。
直到大半碗粥下肚,他才重新抬起头来,讪讪地抹了把脸,开始给怀特解释。
“就那个什么……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孟绮罗了,和她聊了两句,她就说跟我去看看滑板社的新生活动。”
话说到这里,向谷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一下怀特的表情,确保没有让他觉得可疑。
“……”
事实是,他中午吃饭的时候碰见孟绮罗,孟绮罗调侃他,问他有没有预料到怀特根本没有参加滑板社——
向谷后来才知道,怀特所谓的参加滑板社,其实是当滑板社社长的助理,也就是负责帮滑板社争取场地和经费,负责一部分滑板社与学生会对接的工作而已。
这个事情向谷也是周六晚上,发现怀特第二天不用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才从怀特口中得知的。
对此,向谷虽然忿忿不平,但也确实没有他抱怨的余地。
其实后来想想,他早该预料到的,助理工作本来就是面向大二学生的,而且,最主要的是……怀特这个人怎么可能参加社团啊!
没钱赚的活动压根就不在这个人的考虑范围内啊!
向谷原本就已经很不想面对自己的这次失策了,忽然被孟绮罗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当然是当即恼羞成怒,反唇相讥——
他倒是这么想的,但他根本没抓到孟绮罗的把柄,除了躺平任嘲以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死鸭子嘴硬。
他腆着脸大胆告诉孟绮罗,他参加滑板社和怀特根本没有关系,他就是纯粹喜欢滑板,热爱滑板,一早就已经准备好要为星际滑板事业奉献自己了。
“是吗?”
孟绮罗像是一早已经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了,笑容灿烂,“正好下午我无事可做,无聊得很,那我就去瞻仰一下学弟的英姿。”
向谷:“……”
故意的是吧?
意识到孟绮罗挖了个坑等着他往下跳的时候,向谷已经在坑底躺平了。
他暗自在心里骂骂咧咧,嘴上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对孟绮罗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只是骂不过她。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瞧吧,就不信孟绮罗这家伙一点把柄都没有。
第一次社团活动也确实像怀特说的那样,社长只是给他们这帮新生挨个纠正了站姿,然后让几名学长学姐给他们展示了一下高阶动作,鼓舞士气,之后就让他们自己在场地里自由活动。
向谷就在孟绮罗、社长,以及几位高年级前辈的注视下,像只螃蟹一样笨拙地滑了两下。
孟绮罗向来都是百无禁忌,想笑就笑。
她的嘲笑声响彻了半个空旷的操场。
事后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向谷还是忍不住抹了把脸。
别说找个地缝钻下去了,他想找个黑洞直接把整个商丘都塞进去。
毁灭吧!啊!
当然了,这种糗事绝对不能说给怀特知道。
向谷如此向怀特解释道:“第一次滑嘛,我滑得确实不太好,社长为了鼓励我们努力练习,就组织我们新生和高年级的切磋一下——”
事实是,孟绮罗笑话他,问他打算怎么为星际滑板事业做奉献,他当时羞愤难当,就随口说了一句,“用不着学姐费心!我自己乐意慢慢学,好好学!”
于是孟绮罗就和他打了个赌,赌他能不能在今天之内学会豚跳,也就是带着滑板起跳的动作。
“那我当然是好好跟着前辈学习——”
那他当然不能咽下这口气啊!
向谷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然后一时有点用力过猛,就、就这样了……”
向谷朝怀特摊了摊手。
这时医生已经贴完膏药直起身来,拿着账单问向谷打算怎么付款。
向谷取出端脑来,亮出付款码来,让医生扫。
“诶,同学,你这余额不足啊?”
医生看了看一脸便秘表情的向谷,又看了看旁边的怀特。
“……”
怀特翻出自己的端脑来,“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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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务室,屋外已是一片漆黑,怀特举起端脑,一束明亮的白光径直打在向谷脸上。
昏暗中,隐藏在屏幕后的怀特的眼睛,绿油油的,看起来像是深夜暗巷里幽幽窥视行人的鬼祟。
“你的钱呢?”
鬼祟向失足少年发出了拷问灵魂的质疑。
向谷:“……”
“就……我还和孟绮罗打了个赌……”
“赌钱了?”
“嗯……”
“你这是把后半个月的生活费全赌进去了?”
向谷讪讪发笑,然而怀特丝毫不为所动,盯着他,目光如炬。
“……”
“嗯。”
向谷嘴角一撇,认罪了。
其实孟绮罗原本并没有说他做不到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说他如果做到了,就给他双倍的补贴。
孟绮罗一向赏罚分明,如此大手笔也是她惯有的作风。
是向谷自己不愿意输了阵仗,主动提出来,如果输了,就免费给孟绮罗打一个月的工。
最后结果就是他差点要被扣留在医务室。
怀特叹了口气。
“你和会长是怎么回事啊?”
向谷眼看着怀特点开了与孟绮罗的聊天框,“你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
向谷猛一下伸手握住怀特的手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你要和她说什么?”
怀特的绿眼睛眨了眨,眼神真挚,“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我帮你把钱要回来?”
“别啊!”
这下向谷摇头摇得像是游乐园里的大摆锤。
“今天还没结束呢,我还有机会赢回来的!”
“……”
怀特倒也没有强求,默默收回了手,只是眼神相较往常,有种罕见锐利。
那种眼神……有点像是高中教导主任第一次抓到他翻墙时看他的眼神……
向谷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向谷,你和会长以前不认识,那是什么时候相处不愉快了,有过节吗?”
“过节倒是没有,不愉快是真的,”向谷努力保持微笑。
“为什么?”
为什么……
两人在校园内一路穿行,星光黯淡,树影婆娑。
向谷注视着怀特面颊上摇曳变幻的树影,直到过久的沉默引起了怀特的注意。
绿眼睛向他望过来,向谷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
他挠了挠下巴,打了哈哈,“说不上来,可能就是看她不顺眼吧。”
怀特很轻地一皱眉。
真的吗?
怀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问。
他本来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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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谷铁了心要去操场再搏一搏,看看能不能单车变摩托。
怀特今天奔波了一天,实在有些扛不住,就先回寝室休息了,向谷独自带着滑板来到了操场。
深夜的商丘,昏黑,冰冷,汗水从帽子里流淌下来,会在眉毛处结成霜。
四下里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动静。
感官因此变得格外敏锐,腰间的酸痛也分外难熬。
时间像是熬成了细长的丝,漫长得不见尽头。
成功完成豚跳的喜悦也因为这种难熬和昏黑,而变得与以往任何一刻诞生在心里的喜悦都不太一样。
向谷捏紧了拳头跳下滑板,从地上捞起自己的端脑——
靠,两点了。
向谷一脚把滑板踹出去五米远。
令向谷没有想到的是,四个小时前就回寝室休息的怀特,就在他推开寝室的门瞬间,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迎面撞上。
向谷:?
你?
怀特扯出一个苦笑,“你听说过一种住在蓝色花丛里的蛇吗?”
向谷眨了眨眼,“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被这种蛇咬了以后会睡不着,我想这应该是真的。”
向谷:“……”
“我还有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我刚刚睡不着,算了一下账,发现我这个月剩下的钱,可能只够我们两个吃半个月。”
向谷:“……”
“要不我还是帮你把钱要回来吧?”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