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时长这么大, 敢训他的人加起来双手的量都不足。而符飞白却把厌烦写在了脸上，像是提醒他, 再往前一步就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可韩秋时明知道，却还是走了过去，他咽了一下口水，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十分艰难地问：“我不会打扰你很久，我就是想知道林见现在……”
他话说到一半, 符飞白一从他嘴里听到林见的名字就瞬间像炸了的气球，目光死死盯着他，往后撤了半步——这是个准备动手的姿势。
“我劝你现在立刻滚，还能省一顿打。”
他这段时间每天透过游戏语音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林见的情绪波动, 每天比谈恋爱还黏糊地不停给林见发微信, 精确到他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吃的什么玩的什么，心情好不好。
他为什么关心朋友都这样谨慎, 搞得偷偷摸摸好像背着老婆养了小情人一样。
怪谁？都他妈怪谁？
林见那天和舒逸见完面后，一路上就像丢了魂一样，坐在后座一句话都不说, 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符飞白一路把他送回家，到了楼下, 车子停住，林见依然那个姿势靠着后座紧闭着眼睛。
符飞白从他一上车就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可也撑到那一刻才敢提醒一句：“到家了。”
“嗯。”
林见应了一声，却依然没有动作。
符飞白自然不会赶他下车, 两人坐在车内, 感受着空气凝固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情绪会互相感染从来都不是一句废话, 林见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符飞白却像是已经被带领到了十八层地狱，遭受酷烈的折磨。
“我突然有点想不通。”很久很久，林见突然轻轻地开口。
他的声音一点重量都没有，听着像是从车内的四面八方，被空气轻飘飘地携带进符飞白的耳朵。
符飞白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拿出了烟盒。
“想不通什么？”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林见不怎么抽烟，他一直很注意不让不吸烟的人闻二手烟。
“想不通我到底哪个环节做错了。”林见说着还自嘲又清淡地笑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睛，通红的双眸看向后视镜，与同样看着后视镜的符飞白在镜中对视。
“可就是怎么都想不到，不知道是不是我对自己太自信，自信地以为我做对了一切事情可就是没还来好结果。”
符飞白透过后视镜一瞬不停地看着他。
半晌，他又听林见说：“我总以为我可以靠努力得到一切的。”他的语气中有一种执迷的倔强。
可在下一秒就被打破，他吸了一下鼻子，无奈地摊手：“但是事实证明，我努力了，什么也没得到。”
林见说完就下车了，符飞白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关上了门。
只在微信发给他一句——我再好好想想。
没头没尾的一句，接上前文符飞白才勉强听懂。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哪里，换来现在这个结局。
回到眼前，韩秋时一路追到他家门口，门神一样杵那堵着。
对符飞白的一句句狠话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像是刚出厂的残缺机器人，只学会了一句“林见在哪？”
“你他妈再站这儿我报警了！”符飞白搞不明白了，怎么会有这么死皮不要脸的人。
韩秋时低垂着眼眸：“你报吧，报完要告诉我林见在哪里。”
“你脑瘫？没他妈屁事少来我这刷存在感，我不会告诉你林见在哪，也不会在林见面前提起你这个人哪怕一次！少在这假惺惺，我告诉你，没用！”符飞白又不是真打不过他，用尽力气猛地一推，趁着韩秋时重心不稳地往后倒时，“啪！”一声关上了门。
韩秋时头不知撞在了哪里，一瞬间整个人疼得都快没了知觉。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希望破灭。
他自己开车到医院，没想到居然是撞在电箱不太完好的铁皮上，万幸只是皮外伤，只是伤口不好包扎，缠了一圈的绷带看着像个重症病人。
出医院时看了一眼手机——
【任胜：江天一色8号楼1102】
*
“给你个四倍镜，你晚上吃饭没有？”符飞白一边操作一边问。
此时林见正在未开灯的书房，黑暗中蜷缩在椅子上，滑动鼠标捡起地上的倍镜：“吃了。”
没有。
他已经连续很多天一天一顿或者不吃。
他早就察觉到了符飞白每天问话的意图，于是每当他问起时就搜菜谱，随口报。
“吃的什么？”
“麻婆豆腐和回锅肉。”
林见飞快地回答完，放下手机继续专心于游戏。
可电脑屏幕上自己身旁的人却不动了，他喊了一声：“符飞白？”
对面的人却也突然喊他的名字：“林见。”
语气严肃。
林见不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了？你怎么不动，卡了吗？还是我网不好。”
符飞白沉默了很久，终于在林见第二次语气轻松甚至有些嬉笑意味地提醒他再不换地儿就要被爆头了时，松开了鼠标，问：“再回答一次，你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麻婆豆腐和回锅肉。”
一字不差。
“你不是很讨厌肥肉吗。”符飞白意识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你骗我。”
林见一愣，他这些天局限在这个昏暗逼仄的房间里，面对着一台电脑一部手机，似乎已经把脑子待傻了。
连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记得自己吃饭很挑剔的。
“我现在点。”
外卖送到仅需半小时，林见对饭菜提不起兴趣，甚至在门铃响起的那一刻还想了一下——他点的是什么来着？
他随手揉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打开了客厅的灯，推开房门。
他始终低着眼，入目的只有一双皮鞋，裁剪精致干净到一尘不染的裤脚，和那只把饭盒送到他眼睛底下的手。
林见反应迟钝了很多，他慢吞吞地抬眼，目光落在来者的脸上时，却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一半接过外卖的手。
韩秋时却在一秒前就以为他拿稳了，便也松了力——
饭盒掉在地上，没有系牢的塑料袋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里面的炒饭洒了一地。
韩秋时却一个眼神都没有匀给地下，目光像是焊死在林见脸上。
可林见却立刻蹲了下去，下意识呢喃一句：“我的饭。”
韩秋时从未有一刻觉得见一个人一面是可以救命的，像是个快要旱死的人突然遇到了甘露。
他不愿意浪费任何一秒，生怕漏看一眼。
他蹲下来，帮着林见徒手把脏掉的炒饭丢回塑料袋里，失魂一样地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林见听多了觉得厌烦，但一言不发。
他看着略有些油的地面，把塑料袋丢了便抽了两张纸巾过来擦地。
“我终于见到你了。”韩秋时看他去而复返，激动地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搬家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地址，我好一顿找……找了好多人问，都没问到。唯一知道的只有符飞白，但他也不愿意告诉我……”
“不过还好，还好我还是找见了。你最近——”
“啪！”林见擦完地，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把门甩上了。
把韩秋时说了一半的话隔绝在外。
门外的人被这一声响动震了内心，看着那扇对自己紧闭的门，明明几秒种前他眼前还是自己的爱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想问“你最近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还想说“那我改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可现在……
“林见！”韩秋时不甘心，他重重拍门，“你开门，我有话想跟你说！”
门内林见背靠着墙，他慌乱地关上了灯，在黑暗中寻找到了一丝丝的安全感。
他可以听到门外的声音，可以感受到韩秋时在拍门。
——可他不敢开。
“林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的，我这一周一直都在找你。我……你开开门吧，我不进去，我站在外面跟你说好吗？我就看你一眼……再看一眼就行，我有好消息想告诉你，你一定很想听的……”
无人应答。
韩秋时紧紧咬着牙，觉得一股酸涩冲上鼻尖：“你肯定想听的……”
依旧没有回答。
他从来没有被林见这样对待过。
“你在听吗？”韩秋时声音有细微的颤抖，把他努力维持的镇定撞得稀碎。
“我今天去找符飞白了，他不肯告诉我，还推了我一下。我撞到头了……”
他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孩，一个人的时候还硬气的起来，一旦到了能够获得安慰的人面前，什么强装的硬气都土崩瓦解，只剩说不清的委屈。
他在楼下坐了很久。
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如果林见不肯见他怎么办？如果林见痛骂他怎么办？如果林见很难过……自己要怎么安慰他？
他一直在想各种可能性。
临上楼前还准备好了今天意外收获的杀手锏，他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自己脑袋上的一圈绷带，看着足够严重。
花了钱从外卖小哥拿截胡了林见的饭，韩秋时按门铃时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马上就要见到林见了！
等等林见看到他会有什么反应？
第一反应会不会是他的伤，应该会的。
林见那么疼他，看见这么严重的伤，就算再生气也会问一句的。
所以他甚至没有去想要怎么开头，在他的设想里，开头一定是林见问他：“你受伤了？”
可没有。
林见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像对待最普通外卖小哥那样对待自己。
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递给他。
更没有问一句，怎么受伤了？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到底伤在头上，真的很痛。
一下午了，没有一个人安慰过他。
他把希望都留给这个永远会心疼他的人，却什么都没有收到。
韩秋时觉得自己心可能被送进绞肉机了，这一阵阵的剧痛让他无法相信自己是醒着的，是清醒的，是活着的，是真真切切存在在这个现实世界里的。
“很痛的……”韩秋时死死抓着门把手，余下的每个字都发颤。
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实在是很不稳定，抱歉QAQ
ps：韩狗买通外卖小哥不要带入现实，现实的外卖小哥都是兢兢业业的好员工（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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