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存真带着段落从观光台下行至旋转餐厅,餐厅的布局老旧,像清水市二十年前的风格。

  厚重的橄榄绿垂帘和水蓝的仿真油画穹顶上,挂着白粉带青的塑料紫藤萝,样貌簇新但配色艳俗。只有落地窗外的自然风光透着当夏的绿和生气。

  段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把菜单推给季存真说,“你来。”

  季存真接过菜单犹豫道,“这里是景区,东西不能算好吃,也只有俄餐。”

  “无所谓。我不挑。”段落托着下巴打量他,好似在看有趣的即兴表演。季存真被观察的心里发毛,低下头看菜单以此来躲避目光。

  季存真选了几个常点的菜品,问段落是否可以。段落打断他叫来侍者,要季存真直接点餐不必报备。季存真顿了顿,看着段落大方的模样,恍若和自己相识多年的老同学。他在这份莫名亲近的情态下,匆匆点完了餐食。

  “你很熟悉。”段落打破了侍者走后两人相对而坐的沉默。

  “每次外地的同学来都会到这里吃饭。”季存真老实回答道。

  “他们都不上去天台玩游乐设备?”段落打趣道。

  “很少玩,反正我不玩。”季存真暗想他的同学都二十大几了,并不像他一样还是个疯小孩。但他只是抿抿嘴什么都没说。

  这个回答让段落还算满意,他对上前餐的侍者道过谢,而后接过面前的餐包,慢悠悠地抹了黄油和果酱,很自然地递给季存真说“吶”,示意他接住。

  季存真接了过来,有点尴尬地说了谢谢。

  段落不顾他的别扭,又自己抹了一片却只抹了黄油,他想了想说,“我看你车上放了很多糖,就想你应该喜欢吃甜的。”

  被说中的季存真微微惊讶地辩解道,“只是一些提神的糖果。”

  “谁吃奶糖提神啊。”段落拆穿道。不过他很喜欢看季存真略微慌张的表情,让他想到草原上受惊的羊。他又问他,“你同学不是满洲里人吗,还要你带着玩。”

  “我大专在南方上的。”季存真说了一个城市,就在清水市旁边,是个经济不输清水的地方。

  “怎么没想着留下来。”段落疑惑道。

  “我专业学的旅游管理,本来对这个行业就熟悉一些。”季存真边吃边说,“我家房车是现成的,本来爸妈想用来旅行,结果这几年身体都不好,就给我跑车用了。”

  “跑车很辛苦。”段落对他开车的选择不算赞同。

  “还好,我喜欢开车啊。一个月跑几单就够我在这里生活了。”季存真说的云淡风轻,“看到好的风景也会拍下来画画什么的。”他本想添一句他的乘客都很好说话,但想到自己第一天被段落骂过,又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段落听季存真的描述有些怜惜。他想到季存真昨天跑车跑了六个多钟,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他见桌上添了大块的烤肉串,于是仔细地把它们从铁签上剔除,一块块切好,递到了季存真面前,试图讨好他。

  季存真茫然地看着眼前切分均匀的肉块,迟缓地动了叉子。以前和别人在一起都是他做这件事情,似乎他总是各种关系里的服务者,习惯了差使和付出,偶然得到别人的关爱反倒来得奇怪起来。

  季存真吃了几口,被段落喊了一声,抬起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左边。”段落指了指自己左边的嘴角。季存真大概明白嘴上可能沾了什么,他举起左手擦了一下嘴角问,“还有吗?”

  “是这边。”段落无奈地又示意他,是和自己指的镜面一侧。季存真只好又用右手马马虎虎擦了一下,张大眼睛问道,“还有吗。”

  “哎。”段落叹了口气,好像拿他很没办法似的。他拿起湿巾把手擦了干净,快速地抬起左手微微倾身,拇指的指腹轻轻地划过季存真的嘴角,柔软的像一阵漫不经心的风。

  而后他又自然地坐正,擦着手笑笑地对季存真说,“这样就好了。”

  季存真微微张着嘴,说着,“你。。。”他把这个字吞吞吐吐好多遍,最后红着耳朵有些气愤地问段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帮你擦一下。”段落扬扬眉毛,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

  “你不要这样。”季存真低下头,想了想咬着嘴唇说道,“我有好感对象的。”

  “呵,是嘛。”段落闻言冷笑道,“我只是帮你个忙,不要没事自作多情。”

  季存真看他又露出了最开始的轻蔑表情,不知为何有些难过。但他觉得这才是他们正常的,合适的旅客关系。有些生疏和隔阂,有纯粹工作上的需求和服务,并不该是最近角色互换的结果。他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好。”又恢复了平静说,“我刚才瞎说的,您不要介意。”

  “你是怎么回事。”段落烦躁的揉了揉后脑勺道,“是我刚才不对,我给你道歉。”

  “嗯。”季存真默默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些沙拉菜。后来他除了沙拉菜什么都不再过问,段落隐约觉得自己又搞砸了事情,只能尽力把菜品向季存真面前挪,但是季存真始终没有动。

  一顿饭沉默地吃完,段落结账的时候,季存真斜着眼看了看,最后还是犹豫地告诉他,“其实你在旅途中的餐点我都可以有抽成。”

  “我知道。”段落边付钱边无所谓道,“早知道点贵的让你多赚些了。”

  季存真闻言不禁笑了,眼下的卧蚕都分明起来,但他回想起段落的越界,又把笑容忍了下去。

  “还是朋友吧,季先生。”段落也无奈道,他抬手在季存真肩上拍了拍,季存真也没有躲。

  “嗯。”季存真表示和解,就引着段落向电梯走。

  “那。。。要不你说说你的好感对象呗。”段落忍着心里的酸意,逼季存真凑进电梯的角落,假装八卦地问道。

  “无可奉告。”季存真贴他很近,却朝他神秘地摆摆手拒绝了。

  段落无心逼问,随便说几句糊弄了过去。

  两人稍作休整便驱车前往套娃景区。

  这个景区段落是相当无感。他结婚带孩的朋友反反复复推荐过这个游乐场,于是在朋友的怂恿下,第一天就入住了一旁的主题酒店。但从酒店大窗里,看着大大小小百来个套娃林立在广场上,只觉得相当傻气。

  这个想法直到进了景区也没有得到丝毫改观。

  正午后太阳毒辣,人被晒的睁不开眼的同时,也筛走了很多贪凉的游客。

  季存真和段落并肩在各种主题房屋里逛完,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休息。远处的天蓝的像海,翻滚的云层下彩色的游乐设施旋转着,游客们的欢呼和惊叫变得分外遥远。

  段落对游乐场兴致缺缺,而季存真领人来了太多次,自然也百无聊赖。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段落从口袋掏出门票,宣传标语特地标红地形容套娃这个玩具的特性。段落撇了撇嘴说,“这个标语不对,套娃明明是我中有你,你中有他。”

  季存真被他逗乐了说道,“你要不要去前面的商店里买一个‘你我他‘做纪念?”

  “我。。。”段落话还没说完,他们休息的桌旁来了一位正在做直播的女士,她娴熟地举着自拍杆自说自话,成功地夺走了两人的注意力。

  “刚刚带宝宝们逛了套娃博物馆,那现在我也拓展一下,给大家讲个俄洛斯民间故事。”女主播娓娓地说着,一旁的段落和季存真也无聊地竖起了耳朵。

  “相传雪娃娃是冰雪与春天的孩子,它爱上了一个牧羊人,但雪娃娃却不知情为何物。雪娃娃的母亲同情它,就赋予了它爱的能力。但雪娃娃陷入爱河之后,内心就变得越发温暖,最终身体就融化消失了。”女主播用俏皮的声音说着,洋溢着快乐问大家,“是不是有点伤感呢?”

  女主播对着屏幕和网友继续调笑着。

  一旁的段落也眨眨眼颇有兴致地问季存真,“如果爱上别人会消失,你会选择爱吗?”

  季存真在遮阳篷的阴影下显得很惬意,他向座椅后背靠过去,声音柔软地回答道,“会吧。”而后斜睨段落道,“你呢。”

  “我不知道。”段落眯眼看着明亮的阳光道,“但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试一试。”

  他的目光灼灼地落回季存真身上,像孟春林间久违的太阳,也像盛夏湖面耀人的光。让季存真似乎无处躲藏,又不自禁地渴望得到。

  季存真撇开了脸补充道,“太认真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又觉得当下的氛围十分古怪,就转移话题说,“你还去买纪念品吗?”

  “去。”段落收回目光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季存真向纪念品商店走。季存真这一路上有意和段落拉开了一点距离,但段落又很快地跟上他的步伐,把差距缩小。

  段落在纪念品商店看到了游客diy套娃的柜台,他想起季存真车上的那个套娃药盒,果断提议道,“我们也画一个互换吧。”

  “啊?”季存真觉得这是小孩子才会选择的纪念品,而且他和段落似乎也并未亲近到交换礼物的地步。

  段落在柜台上挑了两个个头中等的空白套娃,他递给季存真一个道,“只画最外面的吧,里面的随他去。你负责画一个像我的套娃,我负责画你。”

  季存真没有接过,他摸不清楚段落的想法,也并不想动笔。

  段落就使出了出价的老法子。季存真在他出到四位数的时候,勉强笑着同意了。还要段落“不要反悔。”

  段落耸耸肩说了不会,便向营业员要了颜料和笔刷,找了个空位准备开工。他拿着空白的木玩具左看右看,又对着季存真仔细观摩,似乎有些为难,迟迟没有落笔。

  “先打稿啊。”季存真见他不安就建议道。

  “哦。”段落拿起了笔刷意思了一下,仍然没有头绪。

  季存真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一只铅笔在套娃上开始起稿。他动作迅速地画出了段落当天戴着的鸭舌帽,白t,星球项链和牛仔质地的底座。圆形的卡通脸上,娃娃的眉头微皱唇角下撇,正是段落面无表情时的不屑模样。

  “太厉害了。”段落看着和他神似的套娃感叹道。季存真听到赞美也没有抬头,仍然很认真地在描摹脑后的发型。段落受到了启发,照葫芦画瓢地拿起了铅笔。

  季存真铅笔稿画完就开始上色,他神情严肃,像是在对待重要的任务。段落看他第一遍颜色完全铺好,自己才歪歪扭扭打好稿。

  段落看着他画的四不像套娃非常泄气,琢磨了很久还是决定改成简笔画。

  段落转换思路后完成地相当快。他颜色都涂完了,季存真才上第二遍的阴影。段落向季存真展示了自己的成品,季存真敷衍地看了一下,又埋头作业了。

  段落无事可干于是把大套娃里的十个小套娃都拆开了,每一个都勾了线且点上了小痣。

  可在画最后一个套娃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心找营业员要了一张纸,簌簌写了一行小字,神秘地看了一眼季存真,对方在刻画细节并没注意他。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条塞进了最小的套娃里,又把自己画的简笔画套娃一个套一个地盖上了。

  季存真画完玩具用了一个多小时。段落对成品相当满意,把自己的神韵描绘地惟妙惟肖,柜台的收营员也称赞季存真画的又像又好。

  待两个套娃都打包完毕,段落宝贝地抱走了季存真画的自己,又把他画的简陋季存真递过去道,“好好保存知道不。”

  季存真低头看了一眼简笔的套娃玩具。是一个微笑着的卡通形象,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胸口有一颗金色的心。线条歪歪扭扭的,像稚童的画作。可季存真还是觉得这是段落美术水平的极限了,因为娃娃的右脸上颤颤巍巍小心地点着一颗小痣。

  “知道了。”季存真看着画技拙劣的玩具笑道。

  段落不想委屈了季存真的劳动,很快地转了约定的四位数给季存真,并且向他摇摇手机展示道,“转了啊。”

  “嗯。”季存真点点头,并没有犹豫地收了下来。

  季存真和段落拎着礼物袋离开景区。虽说今天的行程已经结束,但季存真并不像前几天急着摆脱段落,他问他,“要是还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开车去。”

  “好想喝咖啡。”段落感叹道。“你们这有没有好一些的咖啡店?”

  “我朋友的咖啡店最近好像在开手冲课程,不介意我就带你去,就是不大。”季存真想了想道。

  段落表示没问题,就随着季存真的车去往了道北的居民区。

  满洲里的房子是彩色的,区别于大城市冷静的青灰色,看起来活泼而没有阴霾。段落见车子泊在一栋粉黄相间的民居前,一层是一水的商铺,中间有一家胡桃木色的咖啡屋,木门微敞着,里面却是全暗的。

  段落跟着轻车熟路的季存真进了店,自助地开了灯。

  光亮起来的瞬间,显现出一张原木风的宽大吧台,吧台上是段落最熟悉的咖啡机和一些基本的手冲道具,四周有几座原木小沙发,墙壁上有一些手绘的挂画。是与段落工业风的咖啡店截然不同的温柔感。

  季存真先让段落坐下,又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从角落的负一楼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子揉着眼睛道,“今天怎么这时候来,我昨天通宵还没起。”

  “抱歉,突然过来。”季存真和女孩打了招呼,又介绍段落说,“这位是我这次带的客人。”

  “你好。”段落听到介绍自己的称谓不太满意,但还是礼貌地和女孩问了好。

  季存真介绍段落说,他和女孩是同行。女孩的眼神在段落和季存真的脸上游移了一会,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道,“那店就暂时交给你们了,吧台上的你会用的都可以用。我下去准备一会儿,有需求再叫我。”

  段落很乐意地应了好,就自觉往吧台巡视。

  “你。。。”季存真看女孩准备回地下室,赶忙喊住她问,“你就这样走了啊。”

  女孩朝他挤了挤眼睛,八卦地扬下巴点了点段落的方向,用口型说,“很帅啊。”就握拳给季存真打了气,摇摇手下楼去了。这使季存真相当无语。

  “这里手冲的工具很全,你想喝我做的咖啡吗?”段落边洗手边问。季存真见他很快地适应了吧台,熟练地挑选起器具来。

  “你还会冲咖啡啊。”季存真坐在吧台前好奇道。

  “大学时交换去日本,在咖啡店里做过学徒。”段落找到分享壶和全新的法兰绒滤网,在玻璃柜里看了几种咖啡粉问道,“你喜欢酸一些还是苦一些的?”

  “我喝不出来。”季存真颇有为难,“但我喝不惯美式。”

  “那你尝尝我冲的,可能会有改观。”段落先烧好水,沾湿了法兰绒滤网架在分享壶上,倒了很厚的咖啡粉。

  “要倒这么多吗。”季存真问他。

  “我不喜欢用手冲壶,喜欢用宽口的杯子萃取。这样过水速度会很快,味道会淡很多。咖啡量少过水速度更快,就会不好喝。”段落看着水刚沸就立刻按下开关,倒了一杯水,然后很快地朝滤网的咖啡粉中心倒下去,咖啡粉被闷蒸地漂浮起来,好像一朵小小的黑色蘑菇云。

  “没见过这么冲的,大家都用的细口壶。”季存真看着段落手法熟练的样子,和平日的吊儿郎当判若两人,有种新奇的感觉。

  “这是我自己的喝法,偷偷传授给你了。”段落下了第二杯水,看着滤网慢慢地萃取,擦了擦手挑了一个窄口的咖啡杯,看着分享壶里的咖啡越积越多,又说,“我这次来特别搞笑,带了壶和奶油,偏偏没带咖啡粉。”

  “你这么喜欢喝咖啡啊。”季存真感叹道。

  “一开始是真的喜欢才开会开店吧。”段落理所当然地回答着,这时候咖啡也萃取完毕,他移开滤网,把分享壶的咖啡倒进咖啡杯里。

  “那你之后是不喜欢了吗?”季存真疑惑道。

  “管理店铺和喜不喜欢咖啡关系不大。”段落把杯子推给季存真无奈道,“而且我的店现在经营状态很差,快倒闭了。”

  季存真接过咖啡,慢慢地移到嘴边。段落期待地看着他浅浅抿了一口,而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说,“好香啊!”

  “是吧。”段落得意地笑道,“这样冲是最香最清淡的,不会觉得有负担。”

  季存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又问段落,“你咖啡冲的这么好,店怎么会倒闭呢。”

  “怎么可能卖手冲。”段落看着一脸天真的季存真笑道。“能够快速复制的模式才赚钱。”段落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从吧台走出来坐到了季存真边上说,“喝了这个感觉才活过来。”

  “你可以试着卖卖,真的好好喝,我不喝咖啡都觉得很喜欢。”季存真眉眼笑笑地对段落说道,段落听的很受用,甚至觉得这样可能也有道理。

  “再说吧。要是下个月情况还不好,可能就会闭店了。前几个月亏的不少,来这里也是为了逃避。”段落破罐子破摔地说。

  “这样啊。”季存真眼睛转了转道,“我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朋友,也是咖啡师。不知道原来开咖啡店也有很大的压力。”

  段落见他念着网友,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便有些异样。他突然惊讶地反应过来,“这不会是你的好感对象吧。”

  “嗯。”季存真喝了一口咖啡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段落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望着季存真,季存真莫名道,“怎么了?”

  “你喜欢他什么啊?不就是网友吗?”段落想句号不就是和他多聊了几句,怎么就喜欢上了,未免有些离谱。

  “我们听音乐品味很像,这很难得。”季存真想了想道,又说,“而且我直觉觉得他人品很好。”

  段落闻言张了张嘴,沉默了片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候店主从地下室端着两块蛋糕上来道,“突然想起来昨天隔壁蛋糕店送的新品,拿给你们尝尝。”

  她看着工作台四散的杯具道,“你们冲了咖啡啊。”

  “嗯,要一杯吗?”段落推荐道。

  女孩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惊讶道,“好香啊,你怎么冲的。”

  段落和女孩介绍了冲泡方法,又聊了聊开店的心得,季存真安静地听着他们谈天,偶尔插几句话,三个人聊到了傍晚才打算分别。

  季存真把段落送回旅店门口,道别时段落坐在车厢后座,静静地开口道,“那明天见了。”

  季存真闻言嗯了一声,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段落。段落并没有离开,他敲了敲隔窗的窗框,再次靠近了前座一些小声地说,“那我走了。”

  “嗯。”季存真回过头看他。夕阳的余光散在段落的眼里,季存真想可能是光线变暗的缘故,所以产生了错觉,段落的眼中似乎残余着温柔的不舍。

  段落的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下被勾勒的柔软而忧郁。他又坐了一会儿,才静静地从车厢里离开。

  他也并没有说出季存真期待的再次告别。

  季存真看着空空的,昏黑的后车厢。不知为何有些伤感。

  段落回到房间,懒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待清醒过来后,他给白雪发短信道,“我们七夕见一面吧。”

  白雪很快地回复了他一个问号,“怎么突然见面呢?”又发来一条说,“不过我三号送客人去机场,四号确实是有空的。”

  “突然好想见你。”段落的内心塌陷下来,默默回复道,“等不及了。”

  “可以啊。”白雪发来一个ok的手势,又问他,“你来满洲里吗?”

  “你们那里有没有能看到银河的地方?”段落想了想问道。

  他这次旅行最想看银河,但天公不作美。就设想着如果在星空下向季存真告白,对方应该会很感动,可能也不会怪罪他开的无关紧要的玩笑。

  “银河在阿尔山应该能够看到。”白雪发来一张地图道,“我大概三号晚上送完客人,坐一晚上火车过去。你从平元县过来也有到阿尔山附近机场的班机。”

  “那我们就四号在阿尔山见吧。”段落和季存真敲定了见面时间,就先把回程的机票取消,又在阿尔山景区里的别墅酒店定了七夕的套房。最后他包了一辆夜车,打算提前去酒店布置一下,确保能给季存真一个惊喜。

  规划好一切后,段落给白雪发去了旅店定位,约了一个大致的时间。

  “你真会选。这家酒店风景特别好,前庭正对着哈拉哈河,是最好的观景区。”白雪称赞完句号,又补充说,“好期待啊,就是有点突然。”

  段落看着季存真发来一个击掌表情包,蓦地想起早上在观光小火车上和季存真十指相扣的心动,又想起他描摹套娃小人时认真闪动的睫毛,还想到在房车里分别时季存真望向他的懵懂。。。他的心口悸动难平,好像火山迸发前的炽热,又像山崩之前的颤抖。

  “因为我感觉我好像,有点放不下你了。”他小心翼翼地发送完这句话,又如释重负般,缴械似的放下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