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队长闻声回头, 见来人衣着讲究气宇不凡,便知其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开的是军用吉普, 牌照也很特殊,明显不是他一个小小警察队长能惹得起的人。

  “ 这位先生。”

  警察队长收起枪, 敛了敛锋芒,对来人说:“ 警察查案,无关人员烦请回避。”

  “ 查案?”

  那人闻言扫了一圈屋里的人,问:“ 谁?犯了什么事儿?”

  “ 细节不方便透露。”

  警察队长作了个请的手势:“  麻烦您配合, 尽快离开这里。”

  贺春生一脸疑惑,问夏舒呈:“ 夏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啊?”

  “ 也没什么事。”

  秦彦也看得出这位跟贺春生一起进来的并不是普通人,眼珠子转了转之后,抢在夏舒呈开口前, 赶紧说:“ 是这位警察叔叔没事找事,故意找我们的麻烦, 而且还打算光天化日的抢我们店里的东西。”

  “ 你少胡言乱语!”

  警察队长听到了秦彦的话,立刻回以警告的眼神:“ 我这是在依法办案!”

  “ 才不是!”

  丁驰也立刻说:“ 一开始你说我们经营不合法, 不交税,带着工商局和税务局来查, 结果发现根本没问题, 然后你又说我们卖假货, 让文物局的人查, 结果把店翻了个遍,没查到半件假货, 这会儿又非说我们店里用来喝茶的茶具是文物, 非要带走, 我们不让,你就要拿枪打我们,你这就是抢劫!”

  “ 啊?怎么能这样?”

  贺春生当时就义愤填膺了起来,扭头看向同他一起来的人:“ 小陆,警察也不能这样吧,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被称作小陆的男人闻言眼眸微抬,盯向那位警察队长,目光不善:“  你说依法办案,有搜查令吗?”

  “ 当然有。”

  警察队长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那人接过去看了眼,眉间微蹙,随后问警察队长:“ 据我所知,你们局长姓宋,签字处的这个‘张’字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听这话,警察局长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了下,说话也打了个磕巴:“  张局是,是我们副局长。”

  “ 副局长?”

  那人闻言直接两声轻笑:“ 哥们儿,你丫就是不乐意为人民服务,也别把好好一身警服给穿脏了啊,我跟你们宋局长住前后院儿,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没听他说过局里最近来了这么个姓‘张’的副局长。”

  “…”

  警察队长顿时哑口无言,毕竟确实,警察局里目前根本没有副局长,搜查令上的那个‘张’字,是他用自己的公章盖上去的。

  话说,这位队长叫张强,工作能力一般,在警队已经干了十几年也只混到了个队长的位置,对此他非常不满,经常到处没事找事,查这查那,总之就是无比迫切的想要立功升职。

  昨天夜里,他忽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夏记古董行存在一系列的问题,且特别指出有国家明令禁止私有的文物。

  毕竟夏记是京城有名的古董行,若是真查出问题,那就是大案,必然是个升职的好机会,所以立功心切的张强今天一早立刻联系工商税务等部门一起过来查处。

  结果,没查出什么问题,他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机会,所以当文物局的老头注意到那对陶鼎,又看到店里的人都那么紧张的不让他带走时,他就断定了那陶鼎有问题,这才要强行带走。

  若说接到举报例行检查,这倒也没什么,可他错就错在为了独自揽功,没有按照程序上报局里,而且,碰到了他们局长的熟人。

  张强大概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了,是他们局长那位有着过命的交情的兄弟,名叫陆战生,京城最大房地产企业的老板,全城近半数高楼大厦都是他盖的,在商界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若仅仅是个商人也就罢了,关键家庭背景还强大,父母辈的人都是老革命,如今仍然活跃在权利的高层,妥妥红色背景出身的官二代,反正捏死一个小小的警察队长跟玩似的。

  张强当时就怂了,着急忙慌的解释:“ 陆老板,我收到举报的时候宋局还没来,我这么做也是办案心切啊。”

  “ 再心切也得按照法律程序办事吧。”

  贺春生很生气:“ 而且人家用来喝茶的茶具而已,你凭什么说是文物。”

  “ 举报信上说那就是文物。”

  张强急道:“ 我也不是抢,就是带回去交给更专业的部门去进行检测,若说检查之后没问题,我肯定会送回来的啊。”

  “ 那可说不好。”

  秦彦直接哼道:“ 毕竟有人惦记我们家这对茶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就是!”

  丁驰也立刻愤恨道:“ 文物局的人鉴定还不够,非要带走就是居心叵测!”

  丁驰很生气,说话都咬牙切齿的,陆战生闻言瞥了他一眼,回头问张强说:“  既然文物局的领导检测不够,那我给你请个够权威的来?”

  “…”

  张强直接没敢接腔。

  陆战生用店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一辆车便停在了门口。

  从车上下来的是贺春生的爸爸,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那老者名姓钟,是京大考古学的老教授,在古玩界有很高的声誉,同在一个圈子里,夏舒呈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见他一到,立刻起身过去迎接。

  客套寒暄之后,夏舒呈让丁驰交出了那对陶鼎,钟老用专业的工具进行一番鉴定,最后得出结论:工艺与外型确实像极了战国时代的作品,可材料却不是。

  “ 战国时代的陶制品密度很低,质地粗糙,这对鼎的硬度很大,用料精细,明显与那个时代的材质不符。”

  虽然得出了结论,但钟老还是很疑惑:“ 可这工艺和雕纹的手法,却与我所见的许多战国末年的出土文物相似,尤其同我上次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一副银制腕刃,简直如出一辙。”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眉眼微微动了动,他并没说什么,但这个表情,被一直关注着他的丁驰给捕捉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不管谁提到战国时代的文物,丁驰总感觉夏舒呈的反应很奇怪。

  对考古学家而言,对一件东西存疑不得解,是很痛苦的事,钟老端详着那对鼎不停叹息时,夏舒呈笑了笑,对他解释说:

  “ 钟老,我听送我这对鼎的朋友说起过,此物出自民国十五年,是当时一位钟情于古代艺术品的陶艺家所制,他制作这对陶鼎时,除了材料无法复刻当年,外型,工艺,技法,甚至是用来烧制的土窑,都是严格仿照战国时代的。”

  “ 噢?”

  钟老闻言立刻问他:“ 他这么做的意义是?”

  “ 情怀吧。”

  夏舒呈说:“ 时光已逝,无法回溯,此为人生一大憾事,大概各个时代都这种事,有心者确实会仿造些东西,来承载对那个时代的某些感念。”

  “ 嗯。”

  听了这话,钟老若有所思一番,似乎就想通了什么似的,他放下那对陶鼎,起身拍了拍夏舒呈肩:“ 难得你们青年人肯沉下心研究思考,你懂的很多,却始终不愿投身到考古研究中来,着实是可惜啊。”

  “ 交给下一代年轻人吧。”

  夏舒呈看看贺春生,笑道:“ 他们会是最智慧的一代。”

  “…”

  听了这话,有人得意,有人撅嘴。

  丁驰有点不爽,一方面因为夏舒呈夸贺春生,一方面因为自己确实学识浅薄,他当时就决定,以后就算是烦死,也必须好好读书。

  送走钟老,任凭张强死乞白咧的祈求,但陆战生仍然没有姑息,一个电话叫人来直接扭送回了警察局。

  麻烦解决之后,夏舒呈正打算去正式致谢,结果刚要张嘴,被陆战生一句话给堵在了原地:

  “ 昨天揍我儿子的是哪个?自己滚出来 !”

  “…”

  主要是大家谁也没想到,刚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其实原本也是来拔刀的。

  全场静默一秒,贺春生无奈道:“ 小陆,我都跟你说好多遍了,那是误会,而且人家昨天也上咱家去道过歉了。”

  “道歉管个屁用啊!”

  陆战生冷着个脸:“ 你那嘴角该肿不还是肿着吗!”

  “…”

  贺春生顿时就让他这句给堵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 我打的!”

  丁驰站出来,横着一张脸:“ 你想怎么样?”

  “哟,你小子可以啊,打了人还敢横!”

  陆战生直接瞪起了眼:“ 来,说说原因,今儿你小子要是说不出个正经理由,老子就特么抽的你找不着北!”

  丁驰哼了哼,表示不惧:“ 我认为他跟想抢我家东西的人是一伙的。”

  “证据!”

  陆战生说:“ 有证据吗?”

  丁驰说:“ 没证据,我感觉是这样。”

  “ 感觉?我他妈还感觉你小子欠抽呢!”

  陆战生让他气的直接就撸起了袖子,但被贺春生眼急手快的拦住了。

  恰好这时,去送钟老的春生爸爸也回来了,他颇为无奈的走过来,拉开贺春生,又把陆战生拉到身边,手放到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较劲?”

  “…”

  虽说在劝架,但贺春生爸爸不急不躁的,语气平和温柔,听起来更像是在哄人。

  陆战生闻言回头看他,眼神对视两秒,脸上的锐气散去,人就笑了。

  “ 好了。”

  贺春生爸爸继续说:“知道你心疼春生,但确实是误会,而且昨天人家也亲自登门道歉了,这事就算,好不好?”

  只见听了这话,陆战生笑着叹了叹气,随后回头又瞪起眼对丁驰说:“ 老子就饶你这一回,还有,你记住,我儿子乖着呢,跟你说的什么人不是一伙儿的。”

  “…”

  这也算是被骂了,但很难得丁驰没生气,因为关注点没有在被人自称“老子”上,而是在“我儿子”上,他当时就很纳闷:

  所以,贺春生有两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