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男神着实喜人,许衍倒也没急着声张。
——去和阮昼那种老牲口讲珍惜,再早十年他都不会这么傻。
可思来想去,他一想到阮昼现如今还在情海沉浮,而自己已然到了更高级的珍爱层面,还是没忍住去了条消息。
可惜过了足足24小时,阮昼还是没回。
对阮某人来说,这就是不管阅没阅都不会再理会的垃圾信息了。
许衍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谈羽却不太好过,他开始踏踏实实服药已经有一段时间。
一天三次,每次四片,早和绿色的药片相看两相厌。
可让人讨厌的是,原本称得上“乖静”的头疼居然更严重了。
生活被头疼分割成等待和忍耐两个部分,谈羽偶尔会想许衍。
他专门买了西泠印社的印泥,只是迟迟没舍得让白玉章的底部沾红。
不知是许衍刻得匆忙,还是谈羽过度发散,他总觉得没沾上印泥的白玉章还像是许衍的所有物,甚至依稀有他的气息在。
如果真的用了,即使这是许衍送的,仿佛也和他本人再没什么联系。
谈羽总算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他不满足于现状,他想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想清楚这一点,谈羽挑了一个下午,忙完超市的事去了墨衍堂。
闫学柯不在,店里只有他们家打工仔,脸上搭个渔夫帽,在柜台后边睡觉。
他站了有一会儿,李小五才突然惊醒,吸了吸鼻子问:“买点什么?”
“刚开始学书法,该配点什么?”
李小五似乎对“配”这个字有意见,扣上帽子,斜撇了一眼谈羽,这才不慌不忙弯腰找货。
谈羽四处看了看,有点事还是无法确定,他用指腹敲敲玻璃柜台:“你们这儿有空余桌子能让我试试吗?”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要求的,李小五抬了抬下巴,把他指到了闫学柯平时招待大买家的小屋。
一进门,谈羽就认出这是许衍那天写纸上月的地方。
熟悉的实木桌子在镜头外还摞了一沓透着黑色墨印的毛边纸,他回头看了眼李小五,假装随意地在那沓纸里翻了翻。
本来不抱多大期望,可是没想到,真叫他翻出了自己的月亮。
门外李小五似乎差不多找齐了,听声音是靠在柜台边清点起了物品。
时间紧迫,谈羽没细想,也可能是早就想好了,为了避免折痕伤了字,他把那两张纸只对折了一下,贴着肚皮塞进了裤腰。
李小五没发现他的小动作,看他出来,挑了下眉:“试好了?”
“没试,不会用笔。”
也正常,李小五指着柜台上大件小件说:“曹素功的墨,羊兼毫的笔,手工毛边纸……”
他往小屋指了指:“就是那屋里那种纸,我就不给你拆包装看了。”
没砚台,谈羽问:“那砚台呢?”
李小五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随便买个浅口薄碟就成。”
“那我刚开始练,我这也不会,是在网上找视频学吗?”谈羽揉了揉柜台上放的毛毡,笑着说,“你有认识的老师推荐吗?或者你们老板开课吗?”
“哥,我们这是开门卖货的,我们老板不卖。”李小五摁着计算器说,“要真找老师,你在本地书协找吧,他们好多几个关系好的开培训班。”
谈羽哪不知道这地界谁字写得好、他又喜欢谁,他既找到了那两张月亮,怕拖得闫学柯回来,给李小五说了谢谢,结过账便走了。
不知是墨衍堂生意做得好,别人有样学样,还是这片儿原本就是书画用品的集中地,谈羽往后走了一段,连着遇到好几家裱画店。
他找了个偏僻小巷,先把肚皮旁的纸拿出来,再给许衍发了条微信:许老师,我想裱几幅字,你有推荐的店吗?
许衍不疑有他,很快就回了三家备选的店过来,还附了简单的评价叫他参考。
专业性不用质疑,谈羽直接挑了评价最短的那家,“这家店唯一的缺点是我太穷”。
唯一的缺点是许衍太穷店开在南市场的小市场里头,弯弯绕绕也多,谈羽费了些工夫才找着。
好在店里人不多,他等了会儿,老板洗了个手找他要东西。
谈羽递过纸:“裱这两幅。”
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看见毛边纸也没说别的,问:“想怎么裱?”
“像博物馆里头那些艺术品。”
写在毛边纸上的艺术品,老板抬了下眉,展开两张毛边纸看了眼。
他原以为又是哪个热心家长,自家孩子刚练字不久,得了几个漂亮的就拿来裱。没想到纸上的字确实有点功夫,他点了下头:“字不错。”
于是谈羽笑出了一口白牙,满口扯谎道:“我爱人写的。”
“给我秀恩爱?”老板笑他的嘚瑟劲儿,“那得加钱。”
看出他是个门外汉,老板在手机上找了几张图向他确定:“是要这样的吗?”
谈羽郑重地把几张图都看过才点头。
“那就是裱个镜片。”老板给他写了个条儿,“镜片快,你等会儿挑个框。过个一周给我打电话,好了过来取,没好我再跟你说时间,免得你白跑。”
办完件大事儿,谈羽小心收好名片,出了门只觉得身心愉悦。
他没跟许衍打招呼,溜达着到了他家巷口,先歪头看了眼,正好和门口的阿青撞上了眼。
阿青记得天底下所有见过面的帅哥,隔老远就向他招手。
谈羽怕许得礼在家,放缓步子走过去:“人在吗?”
阿青笑了一下,知道他问的人有两个,故意说:“来得不巧,许叔出去了,就小许在家。”
我就找小许。
谈羽眉开眼笑,往阿青手里塞了个核桃,踱着步进去了。
和上次不同,房间中间那排绿植少了小一半,没能把藏在后头的许衍全部遮住。
自然也叫许衍一眼看见了掀门帘的谈羽,他赶紧起身拍拍衣服:“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跟你说件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
谈羽卖关子,也给了他一个核桃,坐好以后先问绿植都去哪儿了。
“养死了。”许衍剥核桃吃,“不说什么事儿我不留客啊,等我吃完你就走。”
两人正僵持,有阵铃声传了出来。
是系统自带的,许衍先摸自己的兜,发现手机仍然是黑屏。他又看谈羽,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机在响,掐了闹钟。
“谈总大忙人,这都下班的点儿了还有局。”
谈羽“嘿嘿”笑了两声,掏出个药盒:“吃药时间,给我杯水呗。”
许衍给他指了一次性纸杯和水壶的地方,还在和核桃较劲。
吃了四颗药,谈羽坐回来,许衍还和之前一样,只是核桃吃完了,这会儿摸了个山楂抛着玩。
他又想让许衍关心一下自己为什么吃药,又怕他觉得自己是个**仔,想了想说:“谢谢你那天送我去酒店。”
许衍知道他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我可没说你药物依赖。”
谈羽摸着鼻子笑了一下,指着核桃皮说:“这是农民送来的样品,好吃的话,打算上架。你觉得好吃吗?”
“还成。”
两人活像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分坐在桌子两边,泡着两杯茶,说不咸不淡的话。
“我刚把画儿送去裱了。”谈羽又起了个话头,还特意撒了个慌,“是你说的那家贵不是他的错是我太穷,看起来很靠谱,让我一周后去取。”
许衍戳了一下山楂皮,对男神扯了下嘴角:“老板手艺确实可以,你急吗?急的话我给他说一声,能快点出活儿。”
谈羽心想,你给他一说,我裱什么不就露馅了?
他赶紧摇头:“不急,我这周得去趟青海。”
许衍“哦”了一声。
谈羽接着说:“就我一个人,问问你想一起去吗?”
许衍下意识就想拒绝。
三密到青海近一千公里,来回一趟,光路上就得走一天一夜。再办点事,吃吃喝喝歇歇,起码得三天起。
和谈羽一起出远门儿,在小汽车里塞24小时,这对许衍的意志是个挑战。
按说两人是看对了眼,也是亲过嘴的关系。
谈羽那儿许衍不敢妄下判断,可他这儿,自打过了中秋那一夜,他可是坚决要把谈羽拉出可炮之友的行列,走珍惜路线的。
这一去青海,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
许衍半天不回话,谈羽也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人家是想拒绝自己。
也多亏了他不是毛头小子,他不管门关没关,把许衍困在椅子里,在他唇上咬了一下,随即用手指按住唇上留下的齿痕:“许衍,这头儿是我起的。”
这头儿是我起的,你去不去,咱们之间无论变好变坏,一切都源于我。
他给足了态度,撂了话就走。
许衍摸了半天自己的嘴唇,只觉得男人略粗糙的指腹留下的触感还在。
外头应景地刮起了雨来前的风,阿青的姐妹领了一个男人从后头出来,窗户框起的那一捧世界里,好像没一寸干净地方。
那天闫学柯让他和阮昼做个一刀两断,以此作为他和谈羽干干净净的起点。
他才猛地发现,他对谈羽和当初对阮昼没什么区别,给他写字,给他刻章,将这辈子最骄傲的一点东西迫不及待地捧到对方面前。
然后呢?
许衍闭了闭眼,外头的雨在顷刻间降了下来,将原本铺天盖地的风沙拍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雨停之后还会有下一场雨,风消失以后也还会卷土重来,每一次都是新的,每一个上一次也都真的。
感情这东西,和世间万物没什么不同,兜兜转转,只要和存在挂了钩,也便是真。
谈羽在大门边站着,在夏日结束后的疯狂雨声里,听见手机响了一下。
只有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