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打破高冷人设>第43章

  作者有话说:

  田思鹊离开后又在做什么,周围的同学都是什么反应,伊书鲤一概不知。

  之后的几轮真心话大冒险他也都心不在焉。

  原来和一个人谈恋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当他靠近时,犹如破冰船昂首扩胸地挺进结冰积雪的海,天地万物都被他劈开,向两侧退散,而他是唯一的焦点。和他亲密接触时,他的体温是火,触碰到哪处,哪处便会被点燃,他的呼吸是风,一吹便是山火燎原。

  伊书鲤的心跳频率有些过快了。

  吻眼睛不如亲嘴那般热烈直白,却比亲脸颊更加浪漫且暧昧。

  这一动作所能表达的不止有爱慕。

  田思鹊亲吻时的动作非常轻盈,像是一片叶子小心翼翼地踩在了湖面上,但当田思鹊的吐息落在他的额头上时,酥麻感迅速侵袭,让伊书鲤的头脑在那一瞬间无比清醒,却又空无一物,将田思鹊嘴唇的温度,微痒的触感全部清晰地刻印了下来,超高清地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导致他血液里沸腾的热流久久不能平息。

  田思鹊不像是在亲吻一个喜欢的人,更像是一位骑士在亲吻自己毕生守护的信仰。

  就算不照镜子,伊书鲤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他很想知道田思鹊是不是和他一样,但他又不敢看他。

  而田思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像是被人从头顶泼了一大桶冷水。

  他倒也没有因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后悔,甚至有种小猫偷吃了藏得很隐蔽的零食的满足感,只是忽然清醒过来,又隐隐有点失落。

  像是小男孩喜欢上了橱窗里的芭比娃娃,田思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怪胎。

  而如果小男孩自己有钱,或者有一对善解人意的父母,他是可以悄悄地拥有所喜欢的玩具的。

  但田思鹊不能。他所喜欢的 “芭比娃娃”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近到几乎每天都低头不见抬头见,远到有一道认知的鸿沟。

  他甚至自己都不太能接受自己的感情。

  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伊书鲤,田思鹊不介意大声地向世人宣布自己喜欢同性,可以忍受一切冷眼和嘲讽。

  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伊书鲤,他害怕对方也不能接受,到头来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又害怕他接受了,这意味着他和自己一样是怪胎,而让伊书鲤和他一起接受那些世俗的批判,是田思鹊无法接受的。

  这真的是爱吗?就像唐晓窦对田老七的感情那样。

  田思鹊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他用拇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存着伊书鲤眼睑柔软的触感,指肚一擦,回忆迅速地、争先恐后地回笼,田思鹊又想起了他靠近时伊书鲤慌乱颤动的睫毛和来回滚动的眼球。

  田思鹊的心跳开始加速,但当想起伊书鲤淡红色的嘴唇时,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有些荒唐地想,伊书鲤的嘴唇那么有光泽,而且从不起皮,应该是经常涂唇膏的,他有点想要尝一尝那个味道。

  伊书鲤应该也喜欢自己吧?

  他会亲自己的脸颊,会靠在自己的身上,会远远地看着自己笑,然后像条小狗一样兴奋地甩着尾巴向自己跑来。

  但他表现得太坦率了,好像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如此,好朋友之间,拥抱,依靠,都是很正常的,偶尔有逾越朋友关系的亲密举止也不算太出格。

  这么一想,田思鹊更失落了。

  伊书鲤的无心之举在他的心里丢下了一粒种子,种子发芽了,却无人照顾,只能茫然地立于天地间,独自承受着日晒雨淋。

  田思鹊不敢看伊书鲤后来的反应,他怕看得多了,自己会发疯。

  情窦初开的少年无法抑制自己感情的生长。

  既然如此,那就悄悄地喜欢好了,反正朋友间偶尔有些逾越的行为,也无可厚非。

  于是田思鹊的感情像一只小蜗牛,因为湿润的天气冒出了头,却因害怕刺激而缩回到了壳里,但依然露着一点柔软的肚皮。

  窗外的雨停了,伊书鲤以太闷热了为由,逃似的离开了会议室,想独自去景区里散心。

  但他还没踏进山林,就被田思鹊捉住了袖口。

  田思鹊朝他摇头:“危险,别去。”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阴云并没有走远,保不齐什么时候雷声便会在耳边炸开,然后再降大雨。而且山林里遍地是青苔,被雨水打湿后很滑,稍有不慎就会摔倒。被闪电击中过的树木和被大雨冲刷过的山坡看似无事,实际上随时都有大枝或山石坠落的风险。

  伊书鲤不知道这些,也就毫不在意。但还是挠着脸颊说:“我就在外围看看,不进去。”

  话说着他的耳尖又红了,因为这个句式怎么听怎么像 “我就蹭蹭不进去” 的渣男发言。

  自己怎么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啊。

  伊书鲤拍了拍自己的脸。

  都怪田思鹊,靠的太近了,祸国殃民。

  伊书鲤又给了田思鹊胸口一拳,把他推远。

  田思鹊有些莫名又有些心虚,他仔细想了下,自己方才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止,于是努力加厚脸皮,大胆地凑上前,拽住了伊书鲤的袖子,“我和你一起。”

  伊书鲤迅速别过脸去,佯装不经意地让袖口下滑,手缩在袖子里虚握住了田思鹊的手指。

  后来他们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田思鹊紧紧攥着伊书鲤的手。

  这场大雨对早春的山林影响不可谓不大:被层层枯枝败叶覆盖着的泥土变得格外柔软,散发出一股温热的、腐朽与清新混合的气味;一些长在山坡上的树因根系裸露在外,再也抓不牢地面,倒塌了下来,垂落下密密麻麻的、枯萎的藤蔓;还有些不幸被雷劈开的树,剖面焦黑一片,这个春天恐怕都不能再萌生新芽了。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如果不是田思鹊及时拽住了他,伊书鲤差点就踩到了野枣树下两只黄嘴巴的小燕子。

  它们一动不动地躺在枯黄的叶子上,紧闭着双眼,脚爪蜷缩在腹下,羽毛在风中微弱的震颤着,不知是死是活。

  田思鹊毫不犹豫地蹲下来,检查它们的身体情况。

  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已是奄奄一息。

  燕子衔泥筑巢,通常会选在通风良好的屋檐下,或洞穴里。这两只幼燕显然遇到了一对将窝搭在树上的粗心父母,兴许它们此时还在觅食归来的路上,不知道燕窝已被大雨冲垮,孩子从窝里摔了出来。

  幸好它们筑的窝应当不算太高,地上还有层层落叶做缓冲,幼燕并没有当场毙命,但雨水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它们的体温,此时也都已是危在旦夕。

  田思鹊将外套脱了下来,用袖子小心地将它们的身子擦干,然后团成一个鸟窝,包裹起来。

  伊书鲤怕它们已经死了,已经滋生了大量的细菌,所以不敢靠得太近。雨虽然已经停了,但风一吹,树叶和枝丫上积攒的雨水还会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伊书鲤脱下外套,遮在自己和田思鹊的头顶挡雨。

  他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啊?”

  田思鹊摇了摇头,他虽然从小负责玄凤的饲喂,到了姜萌家后也帮忙喂鸽子,对鸟类的健康却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这两只幼燕还能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这是它们还活着的证明,但它们的生命力已在彻底消逝的边缘,他不确定是否还能救活。

  他看了眼被树枝割裂的灰色天空,如实地告诉伊书鲤,把燕子们留在这,它们必死无疑,带回去是有可能救活的,但希望不大。

  “带回去吧,” 伊书鲤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有我的运气在,它们绝对能活下来的。”

  田思鹊点头同意。

  他将外套搭成的鸟窝贴在胸口,以自己的体温给它们保温,随手从落叶中翻出些蠕虫,拦腰掐断,然后放到幼燕们的身边。

  因为靠的近,伊书鲤将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是没办法忍受将蠕虫放在自己的衣服上的,尸体更是不行,如果一件衣服不幸被蠕虫染指了,无论洗多少遍他都不会再穿,因为这类虫子的体表一般都附着有恶心的黏液。

  所以他对田思鹊的这一举止格外敬佩。

  田思鹊记得伊书鲤有轻微的洁癖,生怕他嫌弃自己,哪怕知道是无用功,在掐了七八条蠕虫后,他还是向伊书鲤解释说:“这是,应急口粮。”

  幼燕可能是在父母外出觅食期间遇难的,如果它们苏醒后不能得到及时投喂,于它们的生命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

  “我知道。” 伊书鲤说着,伸手将田思鹊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们回到房间,把 “燕窝” 放在了有电热水壶的矮柜上。伊书鲤在矮柜前来回踱步,像一个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但他微信步数都快刷爆了,幼燕们仍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田思鹊坐在床上,视线也跟着他来回移动。

  忽然,伊书鲤刹住了脚步。

  “我记得那棵野枣树的树干分叉处,好像有一坨棕色的东西,那个会不会是燕子的窝?” 伊书鲤说,“再回去看看吧,万一燕子的父母回来了,我们带走了它们的孩子,是不是该通知一下,免得它们担心?”

  田思鹊心说没什么必要,因为燕窝十有八九已经被冲垮了,燕子的父母回来看到巢穴的惨状就能猜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但他还是点点头,跟着伊书鲤回到了风景区。

  伊书鲤一踏进山林就失了方向,朝发现幼燕的野枣树反方向走,被田思鹊一把拽住了往回带。

  他们回到野枣树前,田思鹊仰头看了一会儿,发现树干的分叉处确如伊书鲤所说,隐隐露出一抹不寻常的棕色,颜色和树干十分接近,不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确认了目标枣树后,伊书鲤不由分说地抹起了袖子,准备向上爬。

  枣树的树干粗糙,很适合攀爬,伊书鲤轻而易举地就爬到了分叉处,他看到了依靠着树木的分叉搭成的燕窝,已有一半被冲毁,一只大燕子舒展开翅膀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将剩下的一半巢穴挡得严严实实,隐约还可以听到幼鸟的啾鸣。

  然而大鸟并没有什么反应,风在它的背上留下一个翻滚的涡旋。

  伊书鲤忽然意识到,这只大燕子可能已经死了。

  他被吓了一跳,抓着树干的手一松,整个人从树上摔了下来。

  这个高度不算太高,摔下去大概也就粘一身的叶子和泥,但失重的瞬间伊书鲤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然而他想象中的和大地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伊书鲤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田思鹊早就做好了接住伊书鲤的准备,只是没料到他爬上去后在分叉处停留了许久,会忽然摔下来,猝不及防跌进怀里的重量让他一个踉跄,险些向后倒去,他迅速向后撇腿维持平衡,半截小腿肚子没入了落叶堆,鼻梁也传来了一阵闷痛。

  他紧紧地箍着伊书鲤的腰,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脚要彻底陷入泥中拔不出来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抱着自己的腿往外拔着向后退。

  近距离观察过死燕子的恐惧感褪去后,伊书鲤又想起了隐约听到的幼鸟的啾鸣:“上面应该还有至少一只幼燕,但是它它它… 它们的家长,可能已经死了。”

  田思鹊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痒,他摸了摸鼻子,挽起已经沾了泥的裤脚:“我上去看看。”

  伊书鲤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鼻血淌了出来,急忙拉住了他:“等会儿。”

  田思鹊:“?”

  “你的鼻血都快淌成河了,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伊书鲤埋怨着,从口袋里贴出一个创可贴来,贴在了田思鹊的鼻梁上,“好了。”

  田思鹊:“……”

  经伊书鲤这么一说,他确实能感觉到源源不断向下淌的热流了。只是他有点不明白,他是在流鼻血,为什么伊书鲤要往他的鼻梁上贴一块创可贴。

  难道他的鼻梁被撞歪了吗?

  田思鹊刚要再摸一次鼻子,伊书鲤就将一截撕过的餐巾纸拦截了他汹涌的鼻血河。

  然后后退到几米开外,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田思鹊无奈,只得把要紧事先做了。

  爬树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也爬到了树干的分叉处,可以看到趴在窝上的大燕子确实是死了,它的身体冰冷,已经有了要僵硬的迹象。

  成年燕子是不怕雨的,雨天是它们捕猎的最佳时期,但幼燕怕冷,冰冷的春雨会剥夺它们的体温。想来这只大燕子应该是在发现了不对劲后,想亡羊补牢,用自己的身子保护它的孩子们,可惜它的身子不够大,没能保护下全部,而且还遇到了其他变故,不幸殒命。

  田思鹊轻轻拨开了燕子家长的遗体,看到一只还张着黄嘴巴的小燕子,和他视线相对的刹那,便抿着嘴不再做声了。

  他把大燕子的遗体揣进兜里,让小燕子坐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一回头就看到原本已经退远的伊书鲤又回到了树底下,正张着怀抱等着他。

  田思鹊的脚一沾地,伊书鲤就把手放下去,迅速退远了——他看到田思鹊把大燕子也带下来了,曾经看过的科普视频让他对死去的动物发憷。

  虽然知道伊书鲤是礼尚往来地想要保护他不会忽然摔个狗啃泥,当伊书鲤收起手来向后退时,田思鹊还是没来由地感到失落。

  田思鹊蹲下身,在枣树下用十指刨了个浅坑,将大燕子安葬了进去。

  “怎么样啊?” 伊书鲤远远地问他。

  “还好,” 田思鹊将浅坑推平,将枯枝和落叶重新堆了上去,“这只幼燕,被保护得,很好,肯定能活。”

  “那就好,至少大燕子的死是值得的。”

  伊书鲤舒了口气,再次上前,握住了田思鹊沾满了泥、细羽毛和枯叶残片的手,拉着他起身。

  “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