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怀恩给Luke讲了很久。
我一边做外卖单一边频频看着角落里认真学习的两人,想喊Luke回来帮手又觉得不合适。
“这道题这么难吗?”等他终于回来,我问他。
“不是,我们聊了点别的。”Luke回来的时候笑容满面。
我更疑惑了:“怎么还能聊起别的来……你跟他又不熟。”
“Wyn讲得很清楚,所以我一口气就把今天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Luke看起来对我给他找的这个家教非常满意,言谈之中频频称赞怀恩,“他思路很清晰,还帮我作总结,后来他还问了我之后的打算,还说如果有需要他会帮我……Eric,你的朋友怎么都这么厉害。”
“我们不是朋友。”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明明是我带他主动请求怀恩的帮助,而怀恩也完美地完成了这个任务。按理说我该高兴才对,但听到Luke对他交口称赞,我又不觉得高兴。
总而言之,我有病。
但这不妨碍我想在Luke面前揭露怀恩的真面目的冲动。
“专业上的事你尽管问好了,但是别的你别太相信他。”
大概是我话里的情绪太浓重,Luke也觉察出了不对。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说他?”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和他真的不是朋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藏在心里的事情和盘托出,“我和他之前约会过。”
“啊。”Luke眨眨眼,看着我,也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平静,“那……Andrew呢……”
“一样。”我自暴自弃,干脆坦白,“包括你以为是我哥的Danny,其实我们都不是朋友。”
Luke表情有点变了:“可你之前不是说你有过女朋友……”
“那是再之前的事情。”我说。
Luke困惑地问我:“所以你们现在是……”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还对我有兴趣,但我不知道。”我说。
Luke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种情况你可能很难接受,其实说实话,我自己也很懵。也许因为这些你会觉得我是一个非常随便的人,我……我只想说事实并不是这样。”
如此苍白无力的辩白,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没有办法。”
我抿了抿唇,拾起刚刚做到一半的工作。
“Well……”Luke沉默了好一阵,僵住了的身体终于动了动,“虽然我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好像……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手里的刀顿住了:“什么意思?”
“有很多人喜欢你这件事。”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只能说——不愧是你呀,Eric!”
119.
我都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意料之外的,Luke接受起这个结果异常顺利。
比我想象地顺利太多。
——现在的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强的嘛?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愣住了。
“你看,你又聪明又勤奋,自信又善良,还温柔会的东西又多,你这么好的人,当然会有大把追求者,这再正常不过了。”
Luke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推断。
“我哪里温柔了?”我听傻了,“我善良吗?”
Luke开始煽情:“当然了,你对来店里的狗狗都很好,上次下雨还替快递员打伞,自己都淋湿了。”
“我都不记得了。”我被他肉麻得一哆嗦。 “看!你自己都不记得了!说明这就是你的修养!”Luke没完没了。
我受不了别人这么夸我,不自在地强行转换话题:“举了这么多例子——所以我就只对你不好是吧?”
“有点。”Luke居然板起脸来细数我的罪过,“你讲题的时候好容易生气的,我都不敢多问。而且做起事来一投入人就变得很凶,一点都不放松。”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板起脸来:“烤箱到时间了,还不快去拿饼干?!时间长了就碎了!”
万万没想到,我在他心目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那三个人里面,你更喜欢谁?”不消一会儿,他就已经开始向我打听起了八卦的细节。
“没有。”我埋头做事。
“啊?都不喜欢啊……”Luke居然有些失望。
“什么意思?那你喜欢谁?”我拿起一个烤好的用玉米粉和鲜肉糜制成的被压成骨头状的狗狗饼干,试吃了一半,又把剩下的一半随手塞进Luke嘴里。
“我喜欢啊……”他嚼了两下,竖起了大拇指评价起了饼干,“好吃!就是没什么味道。”
“回头做点带盐的放在店里给你备着。”我把剩下的饼干放到晒网上降温,准备晚上拿去给阿黄吃着玩。
“我本来挺喜欢Andrew的,我觉得他很酷。”Luke说着又拿起了一块给阿黄的饼干塞进嘴里,还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现在我觉得Wyn也很好,很……成熟,很有魅力,而且也帅,身材还好。”
“哟嚯,口气不小。”我给他鼓了鼓掌,“喜欢哪个就拿走,别客气。”
他露出了委屈的表情:“Eric,我是直男。”
“Well,you better are.”我斜着眼看他。
120.
周飞羽给我发信息,问我午饭怎么样。
我向他控诉了罗安的所作所为。
他发来了一连串省略号之后,告诉我晚上他和罗安有应酬,可能会晚点到家,让我自己叫车回去。
我巴不得如此,愉快应好。
一如往常,晚上八点,我们打了烊,开始例行的盘点理货。
这些动作做惯了,速度也快了不少。取走了收银机里的现钞放在保险柜里,我发现一转眼这间店已经开业了将近半个月。
是时候摘掉soft opening的帽子,开始正式营业了。
怀恩一直在店里留到最后,甚至还帮我们码桌椅。
阿黄很喜欢我做的饼干,一个没留神,半炉饼干就被他吞下了肚子,我和怀恩一致决定不再给他喂晚饭了。
我看时间还早,回去家里也没有人,便征询怀恩的同意,决定带阿黄去附近的公园走一走。
锁好大门,在门口告别Luke的时候,这傻孩子居然对我做出了一个加油的姿势:“Go Eric!”
我做了个骂人的口型。
Go你个头。
说实话,我好久没和怀恩散步了。
阿黄在前面像个推土机一样地冲,我在后面快步才能跟上他。
“今天谢谢你了。”我选择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开始,“我太久没学数学,回答起Luke的问题有点吃力。”
“不客气,我的荣幸。”怀恩得体地答道。
之后又是好一阵沉默。
怀恩不像那两个人,很多时候他相当内向。
以前也通常是我主动寻找话题。
阿黄一头扎进了公园的草丛里,东闻闻西嗅嗅。
“你怎么把Henry带过来的?是坐飞机吗?他适应吗?”
怀恩这才不紧不慢地严谨回答:“是坐飞机。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我给他申请了随行机票,不过全程只能待在笼子里,就放在我的座位下面。我猜它睡了一路,也没怎么喝水。”
“真棒。”我望着阿黄的背影,感慨道。
然后我们就又没了话题。
其实仔细想想,我和怀恩确实没什么共同语言。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潜意识地迁就他想为他接纳新鲜事物。
但其实很多我并不喜欢,所以那之后我就又放弃了。
现在我不再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连一丝丝的讨好行为也懒得做了。
“Luke很有天分。”怀恩和我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哦……是在烹饪学校,之前我去学了一个学期,拿到了甜品师执照,那个学期我们的期末作业是一起做的。”
“甜品课的期末作业?”他疑惑地问,“不会是做蛋糕吧?”
“三层的婚礼翻糖蛋糕。”我肯定了他的想法,“我们做了个传统中式图案的。”
怀恩:“一定很好看。”
“还行。”我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得掏出了手机翻找出照片,“评比的时候得了个名次,成品在学校橱窗里展览了一阵子。”
怀恩看到了照片:“很漂亮。它现在在哪里?”
“展览之后就扔掉了吧,我不知道。”我摇摇头。
“那太可惜了。”他居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这可就稀奇了。
“有什么可惜的,不就是个蛋糕,总会坏掉的,再说做得也没有很好。”我不以为然,“我还会再做的。而且你之前不是瞧不上我做蛋糕吗?”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这么有热情。”怀恩说话间表情有些局促,“之前是我唐突了。”
我后知后觉地看着他:“教授,你是在和我道歉吗?”
“是的。”他居然果断承认了,“我很抱歉,馨悦。我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呃……
我其实并没有想要他真的道歉来着。
而且,怀恩居然真的会道歉哎。
这科学吗?
121.
怀恩一席话说的我心里打鼓。
但出于礼貌,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算了,都过去了,再说我也没有……没有很难过。”
公园不大,眼看着我们即将绕完一圈回到起点,我将手里拴着阿黄的皮绳交给怀恩:“回去路上小心。”
怀恩:“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坐地铁……”
就在我和他磨磨唧唧告别的时候,脚下的阿黄忽然狂吠起来。
不,那不是狂吠,简直是惨叫。
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高瘦黑狗咬住了阿黄的耳朵,还死死不撒嘴地将头摆来摆去。
路灯映照下的阿黄疼得惨叫,呲着满口的牙但因为身高的差距根本无力还嘴。
“阿黄!”
“松嘴!混蛋!”
我不顾一切地上去掐住那陌生的狗的嘴,想勒令他松口,但狗天性如此,一旦咬住猎物根本不会轻易松口。
“你他妈给我滚开!”
我气得一脚踢上那条狗的屁股,但没什么作用,他只是身子歪到了一边,但嘴仍然不撒,阿黄疼得都叫出了颤音。
“鼻子!打它鼻子!”我终于想起了有效的对策。
终于,在我和怀恩的合力下,那条无主的狗放过了阿黄,跑了。
我们急急忙忙地把浑身发抖的阿黄送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挂了急诊。
怀恩开车,阿黄缩在我怀里委屈得要命,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泪。
无端端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它已经够坚强的了。
“阿黄不哭。”我心疼地抱紧他,“一会儿到医院就好了,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看着他流血不止的大耳朵上面犬牙造成的窟窿,我心里难受极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阿黄要遭遇这样的事情,他又招谁惹谁了?!
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阿黄耳朵上多了个新鲜的耳洞。
他耳朵上伤口附近的毛被剃了,上了药,用绷带包扎过,现在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丝时尚感。
包扎的全程它都把头埋在我怀里,我抱着他一直安抚他的情绪,无端端挨了咬又挨了两针,更可怜的是他要戴一阵子伊丽莎白圈变成灯罩狗。
我心疼得要命。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注射的药物起了效果,他开始耷拉眼皮了。
我让他睡在我腿上。
好在宠物医生说,狗子们的痛觉神经没有人类那么敏感,愈合也快,估计一个星期左右就能愈合。
也是在宠物医院,我发现我胳膊上也有伤,但我甚至都没觉得疼。
可能是和那条无主的黑狗搏斗的时候弄伤的,为此怀恩又带着我去了趟急诊,打了狂犬疫苗。
虽然医生说非疫区不强制打针,但出于保险起见,我和阿黄一样,都一起挨了一针疫苗。
这么一折腾便接近了半夜。
“回你家吧。阿黄要休息。”
我给周飞羽发了条今晚有事不回家睡了的短信,便关掉了手机。
阿黄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怀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发动了汽车。
为了怕吵醒阿黄,我们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怀恩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笑话:“你知道吗,刚刚你保护Henry的样子,让我差点以为你会去咬那条狗。”
“如果可以,我会的。”我看着胳膊上的血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怀恩:“你真的很喜欢Henry。”
我:“嗯。”
“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可能是因为……当我爱他的时候,他会给我更多的爱吧。”
直至现在,我都很感谢在我心情最糟糕的时候,遇到了阿黄。
对我来说,他就是天使。
122.
怀恩家住在近郊。
他因为不在N城长居,只是偶尔回来的缘故,所以这段时间都和家人住在一起。
“你父母在家吗?”都快到地方了,我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睡了。”
“那你妹妹呢?”
“Melissa?她应该去她朋友家过夜了。”怀恩如此说道。
怀恩的家是一栋两层小楼,社区极其幽静,前院有非常高的绿树篱笆。
将车停在车道上,我抱着脖子上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可怜阿黄下了车,跟在怀恩身后进了大门。
脚下是深色木地板,屋子里只留着一盏灯,静悄悄的,能依稀辨别出屋子里的装修风格是挺现代的。
怀恩脱了鞋,赤脚走进屋:“不用脱鞋。”
这么干净的地板,我怎么可能不脱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得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但脚踩在地板上仍会发出咚咚的响声,很快楼上便亮起了灯,光照亮了楼梯。
“Wyn?你回来了?”一个女声响起。
我条件反射地神经一紧,做贼心虚。
“是的妈妈。”怀恩扬声回答,“我带了朋友回来。”
“好。你招待好朋友,不早了,早点睡吧。”女声又道,随后灯光熄灭。
没见识过这种亲子关系的我感觉有点不知所措。
就……这么坦然的吗?
“我的房间在楼下。”怀恩招呼我跟着他,“这边。”
穿过走廊,是极其宽敞霍亮的开放式厨房,比我现在住的公寓里的厨房还大。
“饿吗?要吃什么吗?”路过顶天立地的双开门冰箱的时候,怀恩问我。
“不,不饿。”我说。
走过冰箱,便是楼梯。
下了楼梯,别有洞天,面前居然有五扇房门。
五扇门背后分别是一间健身房,浴室,卧室,书房,以及一个影音室。
我怀疑以阿黄的体力,每天在这个家里走走就足够累了。
“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带你参观楼上。”怀恩把阿黄抱进他卧室的豪华大窝里安顿好,“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我去楼上给你拿一套新毛巾。”
我局促地站在怀恩的房间里。
我得说,这么大的家,把我看傻了。
虽然我自认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我确实没想过真的有一家人会住在这么大的一套房子里。
这……得怎么做卫生啊?!
我走到阿黄的窝前,这巨大的狗窝,别说阿黄了,连我睡下都绰绰有余。
他盖着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眼睛眯缝成一条线。
“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吧。”我摸摸他脸上的毛。
他舒服地摇了摇尾巴。
唉。
我感觉阿黄可能也不太需要我的同情。
他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应该挺快乐的。
我也不是第一次想做狗了。
我站起身,又环视怀恩的房间。
就……还挺乱的。
跟他在L城的房间风格差不多,只是家居风格不同,一看就是长辈的品味,桌腿都用的巴洛克雕花带描边。
但上面仍然堆满了文献资料,使用的痕迹很重。
墙上还挂着些学校的旗帜,电影海报什么的,看得出来,他的家庭氛围很开明。
我等来了我的毛巾。
“浴室在隔壁,这是你的牙刷,毛巾,和浴衣。”他挠了挠头,“但是有一个问题……客房已经很久没打扫了,我不确定里面还能不能睡人……”
“没关系,我和Henry睡。”我脱口而出。
怀恩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
“反正他的窝很大。”我指指地上。
“不行,你……会挤到他。”怀恩一本正经。
“……”这回换我难以置信了。
“不介意的话,睡我的床可以吗?”他问我,“我一会儿把床单换一下,再抱一床被子过来,我床够大,应该不会太挤。”
“要是我说介意呢?”我问他。
“那……那我去和Henry睡好了。”怀恩难得语塞,说这话的时候更是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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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阿黄,为情节的推动付出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