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应漓主动拉住姜自盼的手:“桑亚呢?”

  姜自盼低眼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在明涣那儿。”

  边应漓“嗯”了一声便要坐起来。应该没过去多久,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他说:“姜先生。”

  姜自盼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一手捂在他的脖子上,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破皮的伤痕:“说什么?”

  边应漓也将自己的一只手覆上去:“我杀人了,我这双手也和你们的一样不干不净。”

  姜自盼不再抚摸他的伤口,而是抓住他的脖子,但没使劲。边应漓就放下了自己的手。

  “不是你做的。”姜自盼按住边应漓的脖子似乎是在强迫他直视自己,“你没杀人。”

  边应漓坚持道:“是我做的,我都把她骗进那个鱼缸里了,明涣的人突然把我拖走了。”他一边说,一边扭动自己的肩颈,想给姜自盼看什么东西,“他们还用了电击棒。但事情确实是我做的。”

  姜自盼只当他被吓到了,也不看他像展示奖状的小学生那样向自己展示他的伤痕:“边应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擅自行动,尤其是事关组织。”

  边应漓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但又好像透过姜自盼在看另一个人。就像江越盯着空气却也像在看某个人那样。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说过。可是杀她的时候我很高兴,我好像能理解虐待致死究竟有多快乐了。”

  “那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对夏洛特下手?”姜自盼的手指从边应漓脖子两边用力,挤压中间柔嫩脆弱的喉管,还是不信是他杀的人,“边应漓,你想逃离有关 DUSK 的生活,不是去单打独斗做烈士。”

  边应漓这次像是担心姜自盼真的会下手杀了自己,也抓着姜自盼的手企图把他拉开,很艰难地挤出一个假笑:“姜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把自己当 DUSK 的人看?”

  姜自盼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眉头也皱得更深:“你想说什么?”

  边应漓双手并用,结果只换来姜自盼更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几近窒息。他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是很迷恋这种感觉,但不是现在这种时候。

  姜自盼就这么盯着他,看着他的脸色越发涨红,看着他的表情越发狰狞,然后在那喉骨发出轻响的瞬间松开了手。

  边应漓咳呛起来,差点呛过去,姜自盼又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你到底想说什么。”

  边应漓习惯这种变化无常,但也贪图这一时的温柔,没做抵抗:“姜先生,你依然是 DUSK 的人。”

  姜自盼没否认。边应漓继续说:“我承认最开始参加那个拍卖会也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欧泊的一些事情,我甚至还知道,那块欧泊会被你买走。不然你以为我一直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是为什么?我只想知道江越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后来,我知道你就是江越爱了这么多年的人,甚至还是他亲哥哥,我真的都快看不出来你和组织有什么联系了。”

  姜自盼沉着脸看着边应漓从床上下来,脱离自己能掌控的范围:“现在呢?”

  边应漓后退着摇了摇头,身上还穿着姜自盼的名贵衬衣,不过现在是他的睡衣。边应漓看着他,也没嬉皮笑脸,反而很正经。以前边应漓瘦,也是身上瘦,如今也许是真的长大了,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好些,脸型的线条也硬朗了几分,他看了看姜自盼,但不敢一直这么盯着,又偏过头去:“江越死都死了,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该死的是每一个知道我是 Z 的人,我不是 Z ,我和 DUSK 没有任何关系!”

  姜自盼也站起来,往边应漓那儿走了一步,边应漓立刻往后退,像是守卫着自己领土的幼狼看见了外来的健壮狼王,一身准备硬碰硬的架势。姜自盼低眼看着他:“不会有关系的。”

  边应漓突然站直了:“我们再回夏洛特的酒吧看看。”

  姜自盼微微蹙眉:“怎么?”那里应该围着自己找的当地警方的人以及明涣的人。

  “去了就知道了。”边应漓粲然一笑,“姜先生,或许您也想夏洛特死——谁让她知道江越死亡的真相呢?”

  姜自盼见势不对,动作快于边应漓,抬手把人喉咙再次卡住,低声又似威胁:“别信他们的话。”

  边应漓又挤出一个别扭的笑脸:“姜先生,又不会让您怎么样。”

  “我说了,他们的话,都别信。”姜自盼把人拖回到床畔并把人摔回床上,同时俯身压制。

  边应漓竟也不怵,只是呼吸困难也不再笑着,他猛烈地挣扎起来,顺手拉过枕头就蒙着姜自盼的头,但很快,两人都摔下床去,姜自盼又居上位,但没能控制住边应漓,边应漓灵活地从他身下蹿了出去。

  边应漓大口喘着气:“你还记得那块帕帕拉恰吗?你下令让别攀接过手的那只金象。前不久,在夏洛特手上,就在上次伦敦拍卖会她买的马鞭上。”

  姜自盼站了起来,脸上已然满是杀气。

  “那枚戒指里有定位装置,两年前夏洛特恰好利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在 DUSK 的内网查东西,无意间点到了那块宝石的定位。”边应漓眼睛红了,身上的白衬衣也汗湿,贴在肉身上,那株水仙就和活了一样,好像能随风而动,“江越死的时候,你距离他不过几百米。”

  姜自盼没说话,但是他的神态就是表示默认了此事。

  “姜老师,我不想死,更不该死在你手上。算我求你,放我走吧。”

  “你还在把自己当江越?”姜自盼的声音细听其实很古怪,可能是被怒火燎哑了,“边应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了你?”

  边应漓几近哽咽:“我嫌恶心,姜自盼,你自己不恶心吗?我凭什么、凭什么就得被你们一家人戏弄于股掌间?我这辈子,被江越养大,又要被你玩,那我自己呢?我为什么要永远和你们纠缠不清!和你们那种,又黑又恶臭的家族捆绑在一起?!”

  姜自盼一直在让这个无辜的小孩忘记他曾在 DUSK 受过的委屈,也一直避免自己去想起和罪恶首领的关系。他知道自己一直很成功,成功地成名在外,成功地断绝关系。可是在这个真正的“外人”面前,他坚持了二十多年的观念几乎也要动摇。

  你本质仍然是 DUSK 家族的,你本质仍然是罪恶的。磨牙吮血这么多年,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边应漓突然哭了:“我求求你,我真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牵连,姜先生,我求你,放我走。”

  姜自盼没看他,坐在了床尾,声音低沉:“滚。”

  跑到门口的时候,边应漓的衣摆被鞋架勾住,但他疯了一样地就要往外逃,衬衣扣子被扯掉,他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出去,赤脚跑了。脚掌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屋子里也显得格外响亮,像是英勇的俘虏终于逃出地方的军营,脚步踩出了欢快的伴奏。

  姜自盼这才站起身,看也不看地拽下床头放着的白水晶吊坠,往门口一砸,断了。

  拴住那只误打误撞闯进领地的小兽的、本不可能被毁掉的铁链仿佛也在此刻断了。

  整理.2021-07-23 0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