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自盼大概一直对于这种说法有所不满,不过听旁人这么说他从来都不会太当回事,只要不是边应漓自己这么认为。

  “让那个小孩说一下边应漓的具体计划。”姜自盼点着一支烟。

  明涣看见他点烟还一愣,似乎有很久没见过姜自盼抽烟了。

  “别打草惊蛇了吧。”明涣轻飘飘地婉拒,“想请教一下,你说不让我的人动手——那你打算怎么做?”

  姜自盼点着烟,却只是咬着,没怎么吸,半晌,他放下燃了一半的烟:“出于私人恩怨做事,不管究竟正义与否都容易遭人诟病。就让他们被公序良俗选出来的人处决吧。”

  明涣想起约翰逊,心里盘算着面前这个男人的手段,暗自咽下一口凉气,才说:“姜先生果真是借刀杀人的高手。”

  姜自盼淡淡一笑:“比不得明总用人贤明。”

  明涣看了看手机消息:“杜瑶的姑妈是边应漓的养母?”

  “嗯。”

  “感觉他和杜家也不亲近,怎么这次杜女士会配合他?”明涣收了手机问。

  姜自盼看着书桌上的一块被放在小绒毯上的白水晶,回答明涣的问题:“和杜家确实不亲近,但他和他养母的关系还不错。不过是装给边际域看的。”

  明涣赞赏道:“他确实聪明——不让边际域利用杜女士威胁到他,也知道边际域本身忌惮杜女士的家庭背景而不敢随便动她。但为什么杜女士愿意嫁给这么一个人?”

  姜自盼瞥他一眼:“明总,来新消息了。”

  明涣一看:“夏洛特说,今晚就要找桑亚。桑亚已经告诉边应漓今晚的安排了。”

  “嗯,”姜自盼微微颔首,“明总请回吧。”

  因为夏洛特无法解释的偏心,桑亚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限制,反而还得到了优待。他们允许桑亚住进了一间豪华的房间,就连浴缸边的毛巾架都是金的。桑亚坐在浴缸里,把手里的白色泡沫都捧到毛巾架上放着。

  “ Z 哥哥,好奇怪哦。”他小声地自言自语,“ Z 居然是那样的人吗?”

  ——“你才十三岁,你要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那你十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桑亚放了水,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法国的冬天一直不晴朗,但也很少狂风暴雨,只是今天的天色似乎在预示着什么。桑亚并不在意这些,而是看着自己房间里的巨大水族箱,看着里面发出幽幽的蓝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离夏洛特提前说好的夜晚九点还有两个小时,边应漓坐在顶楼天台的矮墙上,双腿悬空地荡悠着,抬头看着天空,却好像又在天空之中看见了一张张小孩的脸。

  凌晨时分,离开了桑亚的房间。但在来找桑亚之前他还想办法搞到了夏洛特存放的一个名册,里面记录着五花八门的数据,有些小孩还有个照片,大多数的只剩个名字和当时的年龄。

  就一眼,边应漓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江越把他珍视的弟弟送给 DUSK 最臭名昭著的皮条客做学生,既是警示也是明示:你可以做值得我信赖的手下,但你不能对我视如己出的弟弟耍不该有的心眼。

  边应漓不过是江越交给手下的人质,就和战国时候诸侯之间互换皇子似的。

  江越其实也没有多重视自己这个弟弟,或者说,江越把手里一切的人都只看做资源、物件儿,都是可以投出去进行交换的物品。

  这么一想,边应漓觉得自己对江越的那种时不时会冒出来的一点怜悯或者感激的感情好像很虚,很假,根本不该成立。

  脑海里闪过一个有着浅褐色眼睛的男孩。这个男孩子叫“肖恩”,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张不那么肉乎乎的脸,眼睛形状也不似同龄人那样圆圆的,反而已经有了狭长的雏形。

  但是边应漓觉得自己可能是记忆混乱了,因为他想的分明应该是可能早已遭遇不测的这个小男孩肖恩,而不是那位有着狭长浅褐色眼睛的姜先生。

  今天是边应漓决定斩除掉自己和江越最后那点情分的日子,所以他又觉得此时此刻想起了姜自盼,像是对这位亦兄亦父的情人的亵渎。

  不过也太可笑了。姜自盼什么时候是他的情人了?

  除了夏洛特,姜自盼才应该算是自己和江越之间最后的牵扯。边应漓跳回天台地面,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舍不得。

  如果真的让他从此远离姜自盼,甚至彻底地从姜自盼的生活里消失。不过对于姜自盼本人来说,边应漓也不过是个一时的消遣,有趣的宠物而已。说不定还有着“和弟弟情人偷情”的快感。

  偷情也不对。走到了楼梯口,边应漓推门准备进去。他俩又不是在江越还活着的时候就搞到了一起,况且他只是江越的“弟弟”,又不是江越的什么人。

  边应漓想得挺入神的,但警惕性还是很高,他听见楼下似乎有人在争吵,赶紧止住了下楼的脚步。

  “桑亚这个小孩你们都别管,”夏洛特说,“我说了,我不会把他给安东尼奥。”

  另一个男人嘲笑道:“怎么?我听说你的宝贝不是在你家睡了一觉吗?这你都没能把人骗到手?”

  夏洛特低声怒吼:“少管这么多。我说了,桑亚我是不会给的。钱我付。”

  “疯了吧,”这个男人大声骂道,“你惹得起?安东尼奥你惹得起?怎么敢对小孩动手,不敢对你那大不了几岁的学生动手?你不是早就想把人绑起来,用鞭子抽到他哭着求你上他吗?”

  “啪”的一声,夏洛特重重甩了那个男人一耳光:“我才是这儿的老板,你没资格教训我。滚。”

  边应漓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又是俗套且无法理解的“替身爱情”,他突然感到非常疲惫。

  ......

  夜晚九点零三分,街道上弥漫着浓烈的酒味、烟味、香水味、汽车尾气味、药品味还有汗味,姜自盼把轿车停在一个不算偏僻但几乎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手扶住耳机:“明涣。”

  明涣听着像在叹息,却又暗藏一点得逞的快意,“他猜到桑亚骗他,所以现在找到了正确的房间。”

  “那桑亚呢?”姜自盼一手按住车门把手,“难不成他把边应漓一个人丢在那儿自己跑了吗?!”

  明涣那头传来滴滴答答的敲击声:“不出所料的话,姜先生,他现在应该在大街上疯狂地寻找您的位置。”

  这个表面贫穷的淫乱地带根本就没有正在工作的监控摄像头,想必也没人会细究这里的每家店里每天都会发生怎样大大小小的事情。姜自盼猛地按了一下喇叭,没多久,一个小男孩就跑到他的窗边忙里忙慌地敲了敲:“姜先生。”

  姜自盼立马推门下车,根本没空细看这个小孩是不是长得和他现在挂念的人很像。桑亚也很懂事,领着姜自盼一路赶到夏洛特的酒吧里,赶往那个房间。

  楼道里并没有如想象那般混乱不堪,还挺有序。别说夏洛特,姜自盼也不曾想到这里竟然早就全换成了明涣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打手,还是夏洛特新招的。

  之前那个到明涣家里给姜自盼他们汇报情况的侍应生正站在一个房间门口,房门没关,而其余的高大侍应生、保安等服务人员都还在寻找那几个打手的踪迹。桑亚正想上前对那个侍应生介绍姜自盼,但对方快他一步侧身让开:“姜先生,麻烦您把桑亚也一起带走。”

  姜自盼沉着脸走进房间,只看到浑身被扒光的边应漓,那种被侵犯的感觉翻涌。

  桑亚在门口张望,看见姜自盼脱下自己的大衣把人一裹,那气势很像怒极的猛虎,在重新夺回属于他的猎物,倒把门外的人吓了一大跳。

  “夏洛特呢?”姜自盼问桑亚。

  侍应生替他答了:“按照这个小朋友的想法,”他看向姜自盼抱着的人,“扔进性爱水族箱里电死了。”

  桑亚愣了愣,张着嘴半天没说话。姜自盼却也没看那个侍应生,只静静地看着桑亚。

  等到姜自盼觉得可以离开,抬脚就要走的时候,那个侍应生又微微鞠躬同他们道别:“按照您和明先生的吩咐,人是我们杀的。”

  “辛苦了。”姜自盼撂下这句话走了,桑亚则是在侍应生的催促下才想起自己应该跟着姜自盼他们一同离开。

  边应漓醒来的时候还很恍惚,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记得和夏洛特最后的对话,以及夏洛特凑到自己身旁,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和她的问题萦绕在边应漓周身:“你当然知道我想要什么。没办法,谁让你变得那么像江?谁不想要你?骚货。”

  边应漓并没有被激怒,竟还真的脱下自己的衣服:“都听你的,请打我吧。”

  夏洛特知道这是小孩的阴谋,但她不知道外面的人全是要取自己性命的。

  边应漓也不知道,这件本该由他做的事居然会被别人抢走。如果不是外面有这些人,他可能只会被夏洛特活活弄死,而不是夏洛特死在他手上。

  身体好像都动不了,边应漓用自己的脖子蹭了蹭被子,还是有刺痛的感觉,夏洛特勒住自己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明明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是自己,计划失败的也是自己,所以自己现在是躺在天堂吗?

  这么一个轻轻的动作就弄醒了守在床头的姜先生。边应漓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只手是被旁边的人双手握在掌心里的。那个人见他醒了,便立刻松开了手:“边应漓,现在该我和你算账了。”

  整理.2021-07-23 02: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