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生心里,沈先生一直是一个很稳重克制的人,就连关心和喜欢都像午后的阳光一样安静。

  突然一句“想当禽兽”把他给说懵了。

  “春生,对不起,我可以追求你吗?”沈括看着眼前人说。

  同样的一句话让遥远的两个时空重叠。

  遇见春生的第一天,沈括堵住下班的人也问了这一句,我可以追求你吗。

  可他做得不好,把人追到了,又弄丢了。

  “春生,我……”看着清水一样的眼睛,沈括难得地羞耻一回,支吾说,“春生,我喜欢你。”

  春生睫毛颤了一下。

  不等春生回答,沈括又自己说下去:“你不要紧张,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不用为难,也可以再好好想想,我先把蛋糕给你。”

  沈括转身回车上去拿落下的蛋糕。

  春生看着明显比自己还紧张的人,挺拔的背影莫名有一丝说不出的窘迫,他忍不住弯起眼睛,沈先生不会是第一次恋爱吧。

  沈括现在确实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他这些年已经习惯把春生当成小辈来照顾,突然心态一转变,之后要对小辈这样那样,从来不羞愧的老脸也开始隐隐发烫。

  那天之后,沈括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想念,每天都和春生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只是说的话总是令人一言难尽。

  “春生,早点睡觉,你还小,别透支身体,慢慢来。”

  “春生,学一会儿就去窗台看看远处,休息休息眼睛。”

  “春生,不能老窝在电脑前码字,也得抽时间和同学出去转转,不要和大家脱节了。”

  ……

  春生无奈:“沈先生,我爸爸都不这么和我说话了。”

  沈括忧戚地沉默一秒,果然有代沟了。

  “沈先生,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了吗?”

  又是几秒安静,春生感觉自己都听见了沈括嘴唇张开又合上的犹豫。

  “春生,我前两次约你出来,你都说在码字,今天三点发的消息,你三点二十回我了,但是三点十五的时候还回了读者两条评论。”沈括声音听着有些委屈,“春生,在你心里是不是读者比我更重要

  啊。”

  “?”原来是在纠结五分钟吗,春生被这种反差萌击倒,故意偷换概念问,“沈先生,你要拿自己一个人和一万个人比较啊。”

  “一万了?!”沈括眉头一皱,着急切换手机界面去看,他一直想等春生第一篇文收藏满一万的时候截个图,多值得纪念啊,竟然一个电话的工夫让他给错过了。

  春生顿时膝盖中箭,确实还差一百多收藏不够一万……不过,沈先生这都什么关注点。

  “咳,”沈括干笑两声,“绿江服务器最近有点卡。”

  春生接受了这个台阶,答应周末和沈括一起出去。

  沈括选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凌波湖,凌波湖最出名的是其上九曲十八弯而只有半米宽的栈道。

  栈道离湖面仅一米左右,是最接近湖水的地方,碧波荡漾,也是周围各大学校拍照打卡的圣地。

  以前沈括见春生看到别人朋友圈时和他介绍过,他问春生想不想去,春生说那都是学弟学妹感兴趣的,他就不凑热闹了。

  但在后来很多年的反复回忆中,沈括才慢慢发现一个心碎的真相。

  春生看起来没有什么偏好,吃什么做什么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偏好。

  春生只是不想让他麻烦罢了,很多时候春生都是在猜测他喜欢什么方便什么。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对春生很好,只要他能发现春生喜欢什么都最大程度地去满足,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春生都只是给了他一个最方便的选择。

  午后忙完学校的事,春生穿了一件棉服出来,还裹着挺大一条围巾,是小乔送的,快放寒假了,阮乔一算春生的生日刚好在假期里,就提前送了礼物。

  “热不热,”沈括看春生鼻尖有点冒汗,把围巾拿下来搭自己胳膊上,“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出门,多晒晒太阳吧。”

  春生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出门?”

  “……”沈括尴尬说,“看微信步数。”

  春生笑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开了这个功能,好像是之前小乔要和他比赛鼓捣的。

  他说:“最近刚开新文有点紧张,开头反复写了好几遍,一直没空出来。”

  “出来转转吧,也能开阔

  思路。”沈括让春生走在栈道的前边,自己落后一步,虽然知道春生协调性不错,还是胳膊微微张开,老母鸡一样护着怕人掉水里。

  午后影子倾斜不大,也足够春生看清水面的倒影了,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问:“沈先生,你是怕我掉下去吗?”

  沈括:“我怕我自己掉下去。”

  春生抿住嘴角的笑意,很大方说:“那你抓着我衣服吧。”

  春生衣服外面是挺厚一层绒,刚见面时沈括心里就痒痒的,毛球一样的衣服让春生看起来没那么单薄了,他抓住一点衣服捏捏,好软。

  以后也要努力把春生养得肉乎乎,健康,抱起来还有重量,多踏实。

  “沈先生!”

  沈括突然回神,发现春生正抓着他胳膊,而他半只脚已经踩了出去……原来是到了栈道拐弯的地方。

  春生小小无奈一下,午后人少,看着前后无人便说:“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他先坐下去,掏出一包纸给沈括。

  沈括没接,一提西裤也直接坐了下来,两双长腿一起垂在水面上。

  “你不垫一下啊?”春生问。

  沈括笑笑:“你怎么不垫。”

  春生蹭了蹭鼻子,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牛仔裤啊,起来拍一下就好了。”

  沈括:“那我也起来拍一下就好了。”

  不知怎的,春生脑补出绅士沉稳的男人站起来拍屁股的画面,突然就笑得停不住。

  沈括看着努力憋笑的人,心里像被太阳晒过的棉花,温声说:“想笑就大声笑,别怕吓着鱼。”

  这么一说春生更停不下来了,只能拿手背去挡:“沈先生,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闲聊。”

  “看和谁。”沈括看过来,目光里面的温柔和专注让春生耳朵一点一点热了。

  他撑开手掌挡在两人中间,假装遮阳光支吾说:“哎呀,太阳还挺大。”

  春生本想借机拉开点两人间的距离,不料沈括突然抖开他的围巾,绕过身后遮在两人头顶:“这样就不晒了。”

  距离瞬间变得更近了,春生像只小鸟被遮在羽翼下。

  他没好意思让沈括一直支着,接过一侧围巾,两人一人拽一

  边,湖面的风把薄羊绒围巾吹得飘起,春生感觉从远处看,他们像在拍偶像剧,没忍住红着脸又笑了。

  沈括太喜欢看春生笑了,每次都稀罕得心尖发软,他问:“春生,最近有没有开心的事。”

  “有啊,”春生点点头,“我完结的第一本书收藏快破万了。”

  “好厉害。”沈括由衷地捧场,一只手攥着围巾没法鼓掌,就用另一只手啪啪啪拍大腿。

  春生又笑了,费解地看向沈括。沈括今年三十岁,但他很多时候都觉得沈括身上有种超出年龄的沧桑和沉默,好像一个人背着枷锁走了很久。

  可最近很多时候他又总在无意中发现沈括年轻的那一面被释放出来。

  春生摇摇头说:“不厉害,好多紫微星第一本就封神了。”

  沈括见春生脸上是赞叹的微笑,并没有焦虑,便逗小孩问:“那春生什么时候飞升?”

  春生认真说:“不知道,还挺久吧,我觉得自己现在刚入门,好多地方还要加油。”

  “还挺久,”沈括使坏说,“我还以为你会谦虚地说没想过飞升。”

  春生抬起点下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认真说,“不过也确实不是飞升,我想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踏上去。”

  沈括:“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春生看着远处的水面,波光映在他眼睛里,坚定又柔和,让人移不开视线。

  重来一次,春生选择了自己热爱的方向,但他依然不是有过人天赋的宠儿。

  他只是所有普通人中很勤奋的一个,也许他要花很久很久才能站到高处。

  可即使是平凡普通的人,在为了热爱拼尽全力时,也是闪闪发光的。

  沈括知道不管重来多少次,他都会反复爱上这一个人。

  两人绕着湖边又走了一会儿,沈括问春生晚上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春生摇摇头说:“我想回去找小乔吃饭,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胃口好像不太好。”

  沈括没再挽留,两人在校门不远处告别。

  春生正准备给阮乔发消息问他想吃什么,就看见远处拉扯的两个人,那奶酪色的羽绒服不是小乔又是谁。

  另一个人身材高大,被小乔气狠狠地推也纹丝不动,还伸手护着怕人把自己推摔了,看上去宠爱得很。

  “这谁啊……”春生想了想,这人外貌成熟,难道是经常来接小乔的那个叔叔?

  小乔不知道受了什么气,用手推不动,又换巴掌打,结果看着像是指甲盖打男人大衣扣上了,疼得嘴噘挺高。

  春生想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劝下,就见男人拉起阮乔的手在嘴边吹吹,还亲了一下。

  春生顿时被定在原地,这,这要是长辈,也太亲密了吧。

  春生没再上前,揣着心事回了宿舍,还好没等多久阮乔也回来了。

  “乔乔,你出去了?”春生佯装无心地问。

  阮乔用身体挡住提回来的东西,往衣柜里胡乱一塞说:“啊,出去选选景儿。”

  看来这就是不想提了,春生本来也不想再追问,但瞧着阮乔神色实在凝重,又想起他最近胃口不好,刚才提的那一兜东西像药,实在放不下心问:“乔乔,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你有事可一定要说出来。”

  阮乔不问还好,问完瞬间绷不住了,嘴一瘪,囫囵抱住春生嚎起来:“呜呜呜春生我完了,我完了呀。”

  春生心里一惊,顺着后背问:“到底怎么了小乔。”

  阮乔抽出一只手在空气中绝望地左右摇摆:“不可说,不可说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春生也不知道阮乔怎么了,状态时好时坏的,有时候胃口大得像两个人,有时候又一点都吃不下,看什么都说恶心。

  好在均衡下来人没有消瘦,小肚子还变得圆了点儿。

  正好学期结束,陆然跟阮乔一块回家,回家养养也好。

  春生也回了家里。

  听说大学生回来,左邻右舍都闹着要摆一桌聚聚,春生到家的时候,屋里坐着一大桌人。

  大老爷们喝两杯就要开始了,付爸又开始说当年出去闯的见闻,说那个燕鲍翅多么美味呀,春生笑了笑没说话。

  等七大叔八大爷都散了,春生从冰箱里拿出两盒东西:“爸,给你买的,我跟妈琢磨琢磨咋做,咱别老想着当年那一份了啊。”

  付爸一瞅,不得了了,他知道春生往家里买东西,可不知

  道这回买的是鲍鱼燕窝啊。

  “花这冤枉钱干啥。”付爸心疼得很,眼睛又发酸,撇嘴说,“没啥味儿。”

  “买都买了,你让妈也尝尝呗,”春生笑笑说,“我现在有钱,以后能挣更多钱,那挣钱不就是让花的吗。”

  付爸心里甜,嘴上还是说:“以后别买这稀罕物了。”

  付妈在旁边揶揄:“还不是你老说,孩子这是孝顺你呢。”想了想又问春生,“刚才在桌上也不见你吭气。”

  春生:“那一说不得起哄拿出来看啊,到时候你好意思不给大家分分?分完你又得心疼。”

  付妈笑着捶春生肩膀:“就你贼。”

  付爸也在旁边跟着笑:“哎呀,以后就得跟他们说,我儿子会买燕窝孝敬我了。”

  春生过了一个很热闹的年,家家都领着小孩儿过来沾沾大学霸的福气。

  他也往家里买了不少东西,什么电动的捶背马甲啊,浴桶啊,爸妈嘴上说叫他别买了,可用得心里甜着呢,春生都知道。

  不过他收到一个自己没印象的小快递,掂着像是一本书。

  拆开之后春生惊呆了,他没见过这本书,但没人比他更熟悉这本书,封面几个字分明就是他完结的第一本书的题目。

  没有作者能抗拒自己文字变成实体的渴望。

  春生激动着翻过一页又一页,每一帧都很精美,他的故事在书页中流淌。

  春生拨出一个号码,他当然不至于脑热到认为自己的小说已经能出版,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了。

  沈括像在等这通电话,很快就接了:“喜欢吗,春生。”

  春生指尖摩挲着漂亮的封面说不出话。

  沈括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加油,小作家,家里会有一面书柜放你写的每一本书,以后也会有更多人的书柜上放你的故事。”

  春生被这么好的期待鼓得心里轻飘飘的,煞风景说:“私印违法吧”

  沈括轻笑一声:“我又没有拿去盈利,印下心上人写的故事,违哪一条法了。”

  春生耳朵一热,沈先生变了,最近变得越来越让他招架不住,可见当初说得没有想法有多见鬼了。

  付妈突然喊一嗓子叫他来帮忙,

  春生这才匆匆挂了电话。

  “弹的新棉花,往里装的时候你帮我扯着点布,不用你缝。”

  春生没听,装完直接就戴上顶针跟付妈左右一边一人开始锁边。

  付妈不乐意了:“哎呀,今天你过生儿,别缝了。”

  春生挑挑眉,新鲜问:“过生儿就不能干活了?”

  付妈:“见血了不好。”

  春生没当回事,无奈笑说:“这要都能扎着,才是真读书读傻了。”

  付妈拗不过他,俩人干活是比较快,快缝完一床被子的时候,村长突然进院里喊:“春生,春生在不?”

  付妈瞅一眼:“在呢,咋啦?”

  村长高高兴兴进来:“快走,待会儿跟叔去招待个贵宾。”

  付妈奇道:“贵宾?干啥咋找我们春生啊。”

  村长一拍大腿:“哎呦,春生他妈,咱村里文化最高的可不就春生了,那领导来了可不得好好招待一下。”

  这小地方哪有什么大领导,付妈不放心问:“啥领导啊?叫啥?”

  村长:“诶!那大领导的名字能给咱说吗,不过说是姓沈。”

  春生手一抖,差点戳到自己手指头。

  春生被村长带过去,一路上各种叮嘱,说领导一看就是有大文化的,不是土老板,要好好聊,好好招待。

  春生到的时候,支书正和沈括介绍风土人情。

  听见门口动静,沈括抬眼看过来,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露出一点微笑:“确实钟灵毓秀。”

  村长心里一松,就知道找对人了,文化人还是待见文化人,先前沈总一直冷着脸,还以为下一批扶贫建设要完。

  春生还没缓过来,村长就把他往前一推:“沈总,这是春生,咱们村儿最有出息的孩子,考上了清大啊,一听说您来了,特别想来瞻仰一下。”

  “瞻仰,”沈括嘴角噙着点笑问,“那春生瞻仰得还满意吗?”

  春生眼睛都瞪大了,沈括这是要干什么啊,村长还从后面一直捅他腰,就差替他发音了。

  春生两眼一黑:“满意。”

  “那当然了,我们春生就喜欢和有本事的人看齐。”村长算是发现了,沈总对文化人感兴趣

  ,那咱就往死里吹,“俺们春生不光智商超群,还志趣高洁。”

  沈括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志趣高洁。”

  “可不嘛,”村长手往外一指,“就春生这个年纪的小伙儿,当爹的大有人在,但咱春生从来对这些感情的事儿不上心,一心只想好好学习,为家乡做贡献。”

  村长激情地说个不停,春生窘得要把鞋抠出洞来,好不容易抬起头看一眼,还瞧见沈括意味深长的眼神。

  哎,这人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吧,刚见面那点惊喜全没了。

  眼下是跑不掉了,春生被村长留下一起吃了晚饭,陪吃陪聊,饭后沈括说想在村子里走走,春生自然又成了那个陪走的。

  本来村长也要跟着,沈括说再麻烦大家他过意不去。

  春生郁闷。

  “沈先生,您是来逗我玩的吗?”两人走到村外,春生开始小声算账。

  沈括把他外套拉链拉上最高:“出门怎么不戴围巾了。”

  春生:“要急着见大领导,来不及。”

  沈括被这点暗戳戳的小意见可爱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村长这么早就会把你叫过来,看见你就不想让你走了。”

  春生想了想这话里意思:“那你是打算晚点叫我过来吗?”

  沈括:“嗯。”

  春生:“然后干什么啊?”

  沈括:“欣赏原生态夜景。”

  “……”春生不跟沈括继续贫,夜里黑,他操心着怕沈括走沟里,结果一段路看下来,沈括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沈先生,你来过这儿吗?”春生问。

  沈括愣了一下,移开目光说:“没有。”

  春生眉头皱了一下,这些年他其实能猜到给村子做扶贫项目那个小公司背后的资本是沈氏,或者说是沈括,就像沈括从很多年前就给了他去榕城的机会一样。

  至于为什么,他感觉沈括不愿意说,也许真的有一个跟他很像的家人吧。

  但是沈括既然说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为什么会对这儿的地形那么熟悉。

  “沈先生,你刚才是在往河边走吗?”

  其实刚才春生问过之后沈括就放慢脚步,当做是跟随春生了,但

  还是被察觉出不对。

  “你为什么会对这里那么熟悉?”春生又问。

  沈括不想骗春生,他认真看着春生说:“如果我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会相信吗?”

  理智上来讲春生当然不相信,可他的直觉又说沈括没有撒谎。

  春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他知道沈括选在今天来是因为他的生日,跑那么远过来,只是想陪他过一个生日。

  “春生,你想什么时候和家里说自己的事。”

  沈括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但春生却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想等自己再强一点,让爸妈觉得我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后半生的时候,再和他们说。”

  沈括犹疑问:“他们,会接受吗?”

  “一开始估计会很难吧,但他们很爱我,发现我不是一时脑抽之后,估计还是会希望我幸福的。”春生语气平淡,好像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无数遍,“沈先生,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沈括轻声笑了:“看你今天在村里这么出名,如果有点风吹草动……”

  春生:“我没打算让村子里的人能接受。”

  春生非常清醒地知道,能让自己父母接受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要让一个落后地方的一群人都学会新的观念,难于登天,他没有必要在这里死磕。

  沈括:“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春生缓缓吐出一口气:“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以后把我爸妈接到城里,村子这边联系少了不清楚情况,就也没人能戳他们脊梁骨了。”

  沈括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春生虽然嘴上能说出各种解决方法,但其实哪有两全的方法。

  他们小地方最喜欢衣锦还乡这么回事儿,他能上好大学本来对家里人来说是很荣耀的,是爸妈下半辈子都能开开心心挺直腰板过日子的资本,结果最后要么在村子里落个不光彩,要么撒谎,要么就只能和他来城里住,新环境没有熟人,生活习惯的差异,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容易解决的。

  这些问题很早之前春生就在想了,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真的没有办法。

  “沈先生,我是不是很自私。”

  沈括心疼地摸了摸春生头发:“你没有自私

  ,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春生淡淡弯起点嘴角,生活总是不完美的,其实很长时间他都会迷茫挣扎,但沈括一直在给他坚持做自己的勇气。

  他其实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括的。

  就像沈括以为一开始对他只是照顾后辈的感情一样,春生又何尝不是。沈括对他来说像兄长,又像启明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沈括的感情开始变化,却又好像他注定会喜欢沈括一样。

  不久他走到了河边,确切说是被沈括带到了河边。

  “沈先生,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吗?”

  春生有点迷茫,只见沈括从拎的纸袋中拿出一盏河灯。

  “愣什么,放河灯不是要许愿吗?”沈括把河灯点燃,温柔的光亮映在他脸上。

  春生意外说:“我们只有重要的节日才放河灯。”

  沈括冲他招招手,把人拉过来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说:“今天就是重要的日子。”

  春生脸有些热,借着许愿垂下睫毛不再去看沈括。

  他没有浪费沈括的一番心意,双手合十对着花灯认真许了自己的愿望,小灯被河水推着,向更远的地方漂去。

  月光寂静,春生停了一会儿问:“你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沈括很淡地笑了下:“我知道。”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了。

  “春生,你说在这里许愿真的会实现吗?”

  春生想了想自己刚许的愿望,非常不科学地点头:“会的。”

  “那让我心想事成好不好。”

  春生还没反应过来,沈括突然单膝跪下了。

  他既惊讶沈括猜到了他的愿望,又惊讶沈括这一番动静:“沈先生,你在做什么……”

  “我在向你告白。”沈括眼中有东西在闪烁,他以前好像都没有认真向春生告白过,那么多年春生一直不知道对于他自己是什么身份。

  “付春生,我喜欢你,”沈括声音低沉,像一个跋涉了很久的人,“我现在想做你的男朋友,以后想做你的爱人,永远的家人,法律上的,身心上的,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我想永远照顾你,爱你,呵护你到我生命的最后一秒。”

  “可以吗,

  春生。”

  春生没想到沈括会突然告白,更没想到沈括会虔诚地跪下。

  他慌乱说:“你先起来,万一让人看见了。”春生没回应沈括的告白,只是一个劲想把他拉起来,这要是让人看见了简直不敢想,他能出名到另一座山去。

  可沈括那么大块头当然不是春生能拉动的,只听到一声叹息说:“看来这条河不灵,下次换一条。”

  春生真是服啦,这种情况他还能被沈括逗笑,心里软软塌下去一块。

  “灵,”他拽不起来人,也放弃挣扎地蹲下,“我先答应第一个。”

  “晚了。”沈括突然手臂一揽抱住了他。

  春生的脸贴在沈括的呢面大衣上:“什么晚了?”

  沈括把人更紧地抱住:“答应第一个就是答应第二个,答应第二个就是全部都答应,付春生,你跑不掉了。”

  春生又没办法地笑出来,沈括竟然也能讲出来这么没有逻辑的话。

  “你耍赖,”春生推他一把,站起来继续往上拽沈括,“现在能起来了吧。”

  沈括摇摇头:“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春生看着被沈括拿出来的小盒子,心里一紧,不会是要求婚吧,求婚也太快了,跟谈恋爱不一样,他还没想好呢。

  “沈先生,对不起,我还不能接受你的婚戒。”

  “不是婚戒,”沈括攥住春生的手,“离婚的人那么多。”

  春生:“……那这是什么啊?”

  “是阿尔卑斯山下的对戒。”沈括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答应,耍流氓一样就戴在春生的无名指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春生其实听小乔讲过那个传说的,心底有些滚烫,又好笑问:“你还信这个啊。”

  沈括再次把人重重抱在怀里:“我信。”

  春生闭上眼睛,被沈括抱了很久才提醒他要回去了。

  完成使命的小河灯已经漂得不见踪影,心想事成的沈先生一直牵着春生的手。

  戒指戴在春生的左手和他的右手,这样他们牵手的时候,戒指也会接吻。

  沈括忍不住一直偏头去看春生,多好的春生,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烟火光幕,就像春生一样平

  淡美好。

  “我总觉得我对你还不够好。”沈括不知道该怎么排遣心中的酸涩。

  他其实可以给春生很盛大的仪式,却又觉得那些都和春生不相配,如果能把他的心挖出来就好了。

  春生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沈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括怔了下,这该怎么算。

  春生却在意的不是一个具体的时间,他轻柔的嗓音说:“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吧,但是在我阴历生日那一天之前,你一直都是准备好失去我的。沈先生,一直在暗处默默照顾一个人,还要祝福他和其他人,也很煎熬吧。”

  春生其实没有说完,沈括说他们的缘分是上辈子修来的,春生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可是在很多时候,他总会有种错觉,好像沈括真的经历过痛苦的很多年。

  可那些都过去了。

  “沈先生,我现在很快乐。”

  沈括笑了,他所求的,一直也只有这一件事罢了。

  寒假过去,春生回到学校。

  意外的是阮乔没有回来,说是在外地参加一个重要的画展集训,陆然也被导师带去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另一个舍友常年住校外,这下宿舍只剩春生一个人了。

  在沈括多次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什么龌龊想法后,春生搬进了学校旁两人一起居住的房子。

  其实春生一开始不想过来不是担心沈括会怎么样,他就是纯粹觉得还没有做好准备。

  在他的认知里,同居是一件非常非常亲密的事情,他担心自己刚和沈括在一起不久,还有很多不熟悉的事情需要磨合。

  只是搬进来之后连春生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和沈括好像不需要磨合,忙碌时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放松时依偎在一起看电影,就连安静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尴尬,对视总会笑起来。

  “沈先生,为什么我觉得我认识你好久了。”

  “确实很久了,14岁就认识。”沈括捏捏春生的鼻子,说了那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话,“你的小篮子做得很好。”

  春生笑着摇头,开始说胡话:“可是我觉得还要早,很早很早。”

  沈括轻轻碰着怀中人的脸颊:“春生,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春生以前不相信,现在他说:“相信。”

  也许任谁看这也是一对腻歪得要死的情侣,但事实上春生和沈括还各自住一个房间,他们最亲密的举动也仅限于牵手和拥抱。

  沈括也许是还端着多年君子习惯的架子。

  春生虽然也不着急,但沈括之前那一段“没感觉”的发言还是给他留下点心理阴影。

  于是在又一次窝在沈括怀里看电影时,他没有咽下沈括喂的葡萄,只是仰头一直看着沈括。

  小巧的葡萄,小巧的喉结,爱情电影的配乐浪漫潮湿。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春生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羞赧地闭上眼,沈括低下头,吻了他。

  葡萄被一点点旋转,碾压,溢出香甜的汁。

  那天春生被迫吃了好多葡萄。

  他以为这样钓小鱼一样循序渐进是很浪漫的一件事,但他错了,他钓的不是小鱼,是一只凶狠的大鲨鱼。

  而大鲨鱼的止咬器是他亲手摘掉的。

  男人之间有些事不做可以永远不做,做了就是要做全套的。

  春生并不抗拒沈括,只是当睡衣扣子被解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春生在发抖。

  沈括愣了一秒,当下反应过来,把人用衣服裹严实抱在怀里,轻轻抚着背:“乖,不怕了。”

  春生自己都不知道,过去那么久了,原来那些可怕的东西还在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