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秘书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一如既往神色淡淡地说：“没有，约好的时间还没到，是我来得早了。”
他今天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任帅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他最近一段时间回了A市，又费力把他约了出来。
“说吧，找我出来什么事？”林秘书放下手里的杯子，省略了一切客套话，直接明了地问。
任帅坐到位置上，突然有些埋怨起圆桌来，这么大个桌子，坐在对面显得太远，挨着坐下又有故作亲近的嫌疑。
好在椅子距离排得松散，现在他坐在邻座也能和人保持一点距离，见林秘书这样直白，他也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之前陈董交代，多亏有林秘书我们和善和的合作才能顺利进行，那林秘应该知道最近林氏药业和善和的事情，我这回来是想请林秘帮个忙。”
他这话说得奇怪，包厢里的两个人都知道林秘书和林氏药业的关系，按道理来说林秘书作为林董事的二儿子，应该是站在林氏一边。
可任帅知道具体情况不是这样。
现在坐在林氏药业里的林宗是林董事的大儿子，行事作风张扬且有野心，眼前的林秘书林启是他的弟弟，相比于他年纪更小反而更沉稳。
两人风格互补，稍加配合就能让林氏发展得更好，可惜林家从来没有存在过兄友弟恭的场面，身为爸爸的林董事把林氏的狼性文化丝毫不动地带回了家里，闹得两兄弟从小到大都在竞争。
谁能站的最高谁才是赢家，这是他们的道理，至于林家还有个不怎么露面的大姐，听说是个更狠的角色。
现在正是林董事准备退休养老的关键时候，林氏药业一半的权利已经放到了大姐手上，而另一半要放到谁手里，自然各有各的说法。
而善和正巧撞到了两人的枪口上。
林宗要拿善和开刀，直接解决善和经营不善的问题，还想利用济源走完特效药审批的繁琐流程，不费吹灰之力付出一些小代价换特效药这个长远利益，杀杀不支持自己的那些董事的威风。
林启虽然表面只是林董事的秘书，但借着考察的机会已经开始着手接过善和，即使是放弃特效药这个项目，顺着合同把特效药拱手让给济源，也要不惜代价地打断他哥的计划。
他们俩的竞争在董事会里闹得沸沸扬扬，董事们各有各支持的人和利益，只有林董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支持，搞得谁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但林启知道，他爸不过是在看他们厮杀，不管是审批上市的特效药还是能够好好经营的分公司，只要能得到这两个结果中的一个，只要做得不过分都必然能够给林氏带来好处。
他们越是费尽心血地争取更大的利益来证明自己，那林氏就越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虽然这现实残酷地摆在面前，但两人没有一方舍得放弃，他们的竞争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即使被父亲毫不留情地利用也不在乎。
任帅通过这两天的调查大概也猜测到了一些，具体情况他不清楚，不过他知道要想制衡林宗，只能和林启合作，要想济源安稳拿着特效药的合同，善和就不能倒。
“我知道，你想请我帮什么忙。”林启转了转桌上的转盘，慢条斯理地夹了道青菜放进碗里。
任帅已经吃得很饱，抬手给两人盛了一小碗汤放在手边，开口说：“也不算是帮忙，我想或许应该算合作。您想要善和，我想要特效药，如果我们合作，今后济源在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会推善和一把，毕竟大家都是h市的企业，互惠互利才是长久之计。”
听完这话，林启指尖滑过汤碗的碗沿，没有应声，只转移了话题说：“这家菜不错，适合来点酒。”
任帅懂了，按了按铃让服务员送进两瓶白酒打开，再给两人各自倒上。
不知道林家是不是都有点这种臭毛病，明明是双赢的选择，这合作意向都放在眼前了还要给人摆上一道。
白酒装在透明小杯里，任帅今晚其实已经喝了不少，和林启碰了杯一口喝下，又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多喝了两杯。
这猛的三小杯酒像是突破了某个界限，一下冲得任帅头有些发昏，他神色不变地瞟了眼酒瓶上的度数，笑着说：“这酒度数不低，林秘书还是喝点汤垫垫肚子，我的诚意就是济源的诚意，林秘书可以放心。”
这会儿，林启脸上才挂着淡淡的笑，放下酒杯端起任帅盛的汤喝完，开口答应了下来：“任总当然值得相信，希望之后合作愉快。这两天要是有时间就一起和我哥哥吃顿饭，想到这，我再多提醒一句，有时候合作的人还是要看看清楚，毕竟他也是被派出去的。”
说的是谁显得再清楚不过。
任帅总算是解决了一件难题还额外确定了一个答案，点了点头说：“多谢林秘书提醒，那我就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了。”
半个小时后，小秦把人接回了酒店，任帅头疼伴着酒劲突然冒了上来，捏着眉心被小秦一路扶回房间。
刚到房间门口两人就遇上了张易学，他像是听到动静开门来看看情况，小秦打了声招呼后在包里翻找着房卡。
“我来吧。”没等小秦拒绝，张易学拉着任帅的手臂让人靠到了自己身上，示意小秦赶紧开门。
见任帅真是有些昏沉，小秦也顾不上推脱，摸到房卡把门刷开，两人一起搀着任帅往床边走去，一边走着他心里一边泛起了一丝异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相比于刚到房间门口时，任帅现在的情况更像是失去了部分知觉，最初只需要人扶着带路，现在却需要两个人搀着往前走。
看着被放平在床上的男人，他仔细地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实在没发现什么异常，松了口气，只当是自己想得太多，或许只是酒劲上来了罢了。
小秦帮他脱掉了鞋子，把房卡放回桌子上再给床头放上一杯水，接着和张易学一起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往房间里再看了一眼，却没发现原本安安静静躺在桌上的房卡就这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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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帅躺在床上，意识像是被丢进了漆黑的深海里，他拼尽全力挣扎，身体却软绵绵地不受控制。
头越来越疼了，从最初细密的针扎感再到现在往脑子里钻的钝痛，痛得他呼吸都变得急促。
这时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味道，像是点了某种熏香，温暖细腻，醇厚圆润，一点点安抚着他的神经。
任帅感觉头疼终于有些缓解，他昏昏沉沉地即将睡过去，却听到了身边传来一阵动静。
他拧着眉睁开眼去看，只看到一个白色的模糊人影坐在了床沿上，接着他被人影半扶了起来，有个东西抵在他的嘴唇上。
“止痛药，吃了头会好受点。”人影轻轻柔柔地说。
任帅听他的话张开嘴把药含了进去，又顺着他的手喝了口水咽下，他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谁？”
这人不说话，只把他放下，转身又往别的地方走去，没过一会儿回来了，坐在床边靠得越来越近。
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任帅的脑袋越发沉重，他的思维已经快要宕机，缓了好久才发现原来不是香薰的味道，是这个人身上的味道。
他偏了偏头想要躲开这阵扑面而来的香气，却感受到衬衫的纽扣正在被解开，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胸前的皮肤。
少了些束缚，喘入的新鲜空气便多了起来，任帅深吸了一口气扭回头眯着眼去看边上的人，他调动所有力气握住了这人的手腕。
实际上只是软绵绵的虚握着，人影还是看不清楚，恍惚间他忘了自己在哪，忘了自己和谁在一起，低声问人影：“洛杨？”
张易学愣在原地，转瞬间他的眼底从爱慕变得平淡，看着眼前在药物下分明不清醒的人就这么顺着潜意识里的想法喊出这个名字。
他今天特地在身上用了安眠的药香，想着或许这样任帅就不会再那么抗拒他，或许这样他就能有个好好陪在任帅身边的夜晚，不再见到充斥着客气疏离的微笑，不再面对任帅冷淡的神情和身体动作。
现在他后悔了，但没有改变主意，只是给两人稍加点惊喜罢了。
张易学拉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摸了摸任帅的脸，轻声回应：“嗯，是我。”
得到令人安心的回复，任帅总算放松下来，顺着松弛的神经闭上眼睡着了，在失去所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恍恍惚惚听到一句低喃。
“你就当我是洛杨吧。”
墙上的时针摆到了十二点，洛杨放下手里的水杯，懒散着往房间里走去，他在客厅里看了很久的电视，等着任帅给他打来电话。
但大概是太忙了，从晚上吃饭时任帅抽空回的消息开始，手机上就再也没有弹出任何消息，他有些担心任帅是不是喝得太醉，不然缺不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晚安。
洛杨掀开被子坐到床上，看了看另一边空着的半张床，任帅才离开两天，他一个人就总是有些不习惯，他觉得房子太黑太空，平常只容得下两人挨着睡觉的床也一下从一米八延伸出去，大到他的身体只占据了小小一个角落。
对任帅的思念越发疯长起来，缠得他都不认识自己了，分明前二十七年里他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就短短一段时间内能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床头柜上的手机闪了闪，打断了他的思绪，洛杨侧躺到床上，拿过手机去看是谁发来的消息。
发来的是陌生人的两条短信，不是他心里惦记的那个人，洛杨有些小小的可惜，又忍不住打趣了自己两声。
总之心情还是愉悦的。
但下一秒脸上的笑就僵住了，短信打开跳出了两张图片，图片里是一双十指相扣的手和两个肩紧挨着肩躺在白色床单上的景象，两人裸着身体，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情侣亲昵的姿态。
如果这两张照片出现在别人眼里，或许还有发错的可能，但洛杨看得清楚，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主角是任帅。
至于另一个。
洛杨收起了脸上一直僵着的表情，在手机上无意识地划了划，直接打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