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告别蜻蜓>第66章 Into The Twilight

  “今年的高考报名人数再次突破新高,本市累计有8621人参加考试,据悉,本次高考江城市的文理科状元皆由江城中学包揽,文科最高分643分(林岩舒),理科最高分667分(孟梁),而作为江城市重点中学的江城一中本科升学率更是达到了90%,基本与往年持平,而重本率连续三年超过55%,其中十七人达到清华北大分数线,打破近二十年的记录……”

  江城本地的电视台已经连续数天播报着今年的高考战况,连女主持人诵读各类数据的时候,都倒背如流,不像一开始那样艰难了。

  陆宇宁端着一盘切好的冰镇西瓜,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母亲自从此次高考开始便每天准时地等待着电视台播放的高考特别栏目,看衣冠楚楚的专家和教授们满面红光地接听着打来电台咨询志愿投报的家长热线。

  听着父老乡亲们半生不熟的川普,陆宇宁只觉得脑壳痛,翻身侧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

  “老妈,你都听了一周了,快换个台吧,咱们看看湖南台,你不是喜欢看穿越小说吗,那个什么‘宫’就是穿越题材的。”

  陆宇宁倒不是真的烦这个节目,而是专家们夸大其词的分析,仿佛填错了志愿就是天堂地狱的差别,更有不少苦主出来现身说法,吓唬得程静连中国地图都翻了出来,研究南北分界线和各地的大学环境,生怕儿子去了北方不习惯洗澡堂和暖气。

  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程静停下抄写最新的中国大学排名,笑着拿起一块红润的西瓜,

  “这不是明年就轮到你了吗,妈妈没有参加过高考,什么也不懂,总要提前准备准备,不然到时候报志愿两眼一抹黑,给你弄去新疆吃沙子可怎么办。”

  被逗笑的陆宇宁也拿了块西瓜,乐呵呵地调侃母亲:

  “新疆好啊,你看新疆的西瓜哈密瓜和葡萄都那么甜,去那边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我看啊,我就报新疆的师范学校,毕业了就去边疆里支教,到时候再带上您,我教书您种西瓜,也算为祖国建设发光发热嘛。”

  程静无奈地敲了敲儿子的脑袋,

  “你奶奶把你当成心肝宝贝,要是知道我把你送去沙漠里吃苦,可不得半夜托梦,来找我麻烦呀。”

  大半年过去了,陆家人渐渐走出了祖母去世的阴霾,哀伤变成了怀念,总想着要是老人还在很多事就不一样了。

  比如如今关系闹得极僵的陆家三姐弟,连爷爷生日都没有团聚一堂,听伯母郁红梅说,他爸爸陆尔然和大伯吵了一架后就从小区搬了出去,没再见过面,这要是奶奶还在的话,是绝不会发生的。

  把吃剩下的瓜皮放进黑色的大塑料袋里,陆宇宁换了身宽松的运动服,在门口穿起了鞋子,

  “我出去跑跑步,顺带把垃圾扔了,天气热,放着招蚊虫。”

  从卧室里快步走出来的程静有些担心,

  “都十点了,这么晚了,别出去了吧,万一踩到蛇或者野狗就不好了。”

  打开防盗门,跺脚震亮声控灯,陆宇宁挥了挥手,

  “没事,我就在小区里走走,很安全的。”

  楼道里的灯光一层层亮起又熄灭,陆宇宁丢了垃圾,悄然转身去往小区门口快要打烊的蛋糕店,取出自己提前订好的礼品。

  抬头看了看八栋自家仍旧亮着的灯光,陆宇宁提着手里用蓝色缎带打着蝴蝶结的盒子,偷偷摸摸地上了七栋的楼梯。

  七栋五层有两户人家,右边那家还挂着过期的春联和倒“福”,左边却什么修饰也没有,连防盗门上的塑料薄膜都还没撕干净。

  陆宇宁小心翼翼地拆开蛋糕包装,坐在楼梯上,用细细的彩色蜡烛插出了一个简陋的“18”造型,然后拿着新买来的打火机,不太熟练地点燃了蜡烛,随后抬起承重的纸板,轻轻敲响了门铃。

  不忘捂住窥视的猫眼,防止惊喜暴露,等疑惑的户主隔着铁门询问是谁的时候,陆宇宁压低了声音答了声“是我”。

  顾向年趿拉着拖鞋解开反锁的铁门,一推开便看见摇动的烛火后面昏黄的微笑。

  圆盘大小的蛋糕被雪白的奶油包裹,表面除了裱花和鲜红的草莓、绿色的奇异果、满满的芒果丁,还有十八只燃烧的彩色蜡烛。

  “你……”

  心中的惊喜迅速浮现在脸上,顾向年还没开口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送礼物的天使便连忙“嘘”了起来。

  楼道里的路灯再次熄灭,顾向年侧身,让双手无法解脱的陆宇宁闪身进了客厅,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来吧,先许个愿吧,不然蜡烛就烧完了。”

  把小小的生日蛋糕放在透明玻璃的桌案上,陆宇宁还特意关上了吊灯,让黑暗中的蜡烛们更加显眼夺目。

  被戴上寿星纸帽按下身子蹲在桌案边的顾向年只好闭上眼睛,“呼”得一下吹灭了蜡烛。

  陆宇宁应景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结果“happy birthday to you”还没唱到第二句就被猛地按进了沙发里。

  “你这个……幼稚鬼!”

  极近距离的呼吸扫过凹陷的锁骨,然后继续爬升,来到耳侧,随后肉感饱满的耳垂便被虎牙的尖利压迫得充血。

  脑海中一瞬间想起好多不堪入目的画面,陆宇宁猛地推开贴在他身上的宽阔胸膛,有些脸红地拉了拉自己被揉乱的体恤。

  “别这样,让我感觉像是在带坏未成年。”

  “X,你还把我当小孩子?”

  热血冲动着的顾向年无语地仰面朝天,弄不懂身边人的脑回路。

  “你都给我过十八岁生日了诶,能不能让我体验下成年人的权利?”

  狠狠地抓住陆宇宁的手腕,顾向年蹭地坐起身,盯着黑暗中轮廓柔和的侧脸,

  “让我亲一个好不好,就亲一下!”

  这撒娇似的央求令陆宇宁回想起六月某一天在无人走廊上的初吻,除了不能言语的凤凰花,无人知晓两个少年的悸动。

  那天以后,顾向年便常常想要亲近自己,可除了让拉一拉小手,陆宇宁是绝不肯再多走近一步的。

  骨子里他还是被爷爷教导礼仪规矩长大的那个刻板少年,“发乎情,止乎礼”是他从小就建立的爱情观,甚至因为这样的态度,还被二姐取笑过自己是要成圣当老夫子。

  虽然二姐也是个胆小鬼,可自己毕竟和她是不一样的,她是被动的,而自己是主动的。对待心上人,他宁愿更庄重一些更尊敬一些,而不愿因为情欲而让这人看低了自己。

  他愿意给顾向年自己的全部,可不是现在,不是不合时宜的今天。

  或许等他们更成熟一些,更加清楚这一份感情的重量,再去探寻更多的欢愉。

  至少陆宇宁是这样想的,他把这份爱看得很长久,在钻石磨去粗粝的石衣前,不要去破坏这份珍贵的完满。

  “让你亲亲蛋糕好了吧,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家呢,别胡闹了。”

  给头脑发热的顾向年泼了盆凉水,陆宇宁捧起顾向年的脸颊左右摇晃了两下。

  玻璃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八月的皎洁月光洒在窗台上,像朦胧的银纱,栀子花的香气似有似无,暧昧着年少的躯体。

  索吻失败地小霸王揽过少年细瘦的腰肢,把额头贴在光洁的脖颈上,用鼻尖蹭了蹭因心脏跳动而额外炙热的胸口。

  “你呀,拿你没办法,总有一天要你心甘情愿地让我亲。”

  赌气似地勒紧双臂,两个人就这样在满月的清辉下紧紧依偎着彼此,

  “喂,再不吃我就走啦~”

  揉了揉大男孩额前细碎的刘海,陆宇宁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头碰瓷的树懒抱住了,并且大有就此安家不放手的意味。

  墙上的时钟指到了十一点,他开始紧张起家里的母亲。

  顾向年没法,总不能尽兴地留住陆宇宁,他也不好学褒姒妲己,让自己的小王子色令智昏。

  两个人找来瓷盘,切下两块蛋糕象征性地吃了两口,都不怎么喜欢甜得发闷的奶油。

  “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日的?”

  放下叉子的顾向年挪了挪长腿,跨过陆宇宁的身后,坐到沙发上从后背抱住还在挑起红草莓的贴心小棉袄。

  陆宇宁有些不适应地扭了扭腰,终究拗不过两条手臂的执着,只好吞下嘴里鲜嫩多汁的草莓,回答道:

  “你忘啦,我是英语课代表,出入教师办公室的时候能看到老季墙上挂着的学生通讯录。”

  把下巴搁进陆宇宁的肩窝里,顾向年贪婪地呼吸着带着体温的淡淡香皂气息。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我请你吃过的生日蛋糕呢。”

  感觉自己又变成树懒的大树,陆宇宁无奈地哄起了幽怨的顾小朋友,

  “谁能记得那么小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五年级自己的学号了。”

  隔着单薄衣料的肩膀被报复性地咬了一口,陆宇宁觉得自己应该做好男朋友的觉悟,学会哄这个小气鬼,

  “好嘛好嘛,我错了,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得到默许的幼儿园保姆小哥哥走着调地唱起了那首名噪一时的绵羊音神曲,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

  “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

  “相遇的时候,如果是个意外”

  “离别的时候,意外的看不开”

  被魔音灌耳的顾向年终于没忍住,插起个草莓堵住了自己毫无音乐细胞的小情人的嘴,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起身跑到自己的房间翻找了一通,拿着一张红色的信笺走了回来。

  陆宇宁接过他递来的薄纸片,上面用顾向年好看的但是笔触锋锐的钢笔字抄写了一段文言文: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之前从别处看来的民国婚书,觉得很有意思,抄下来想给你看的,可高一的时候你对我那么凶,就夹在舞台剧的剧本里落了灰,不过你既然都已经让我亲过了,那按照古礼,你就当认我做相公了,这张婚书,就算是你相公我给你的凭证吧。”

  顾向年松开钢笔的笔盖,潇洒地在婚书末尾写上了“结婚人顾向年”,剩下的一小节空白显然是留给陆宇宁的。

  心想今天这样快乐的日子,就遂了他的意吧,陆宇宁也没多说什么,添上了属于自己的字迹。

  满意地把纸笺对折,顾向年一路送了陆宇宁到八栋的楼下,目送着他从楼梯的窗户伸出手挥了挥,消失在五层的住户里,心中暖意十足。

  那边陆宇宁回到家,母亲还拿着十字绣在沙发上等他,

  “回来啦,快去洗洗休息吧,明天还有暑期班的课呢,别耽误了。”

  有些歉意地劝了母亲回房,陆宇宁取下书架上叶芝的诗集《凯尔特的薄暮》,把那张信笺纸夹在里面,然后藏进了书架最顶端的内侧,默默祈祷上天垂怜,令两人不要踏上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