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今日消费两束玫瑰>第40章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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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每一天,家里都会多一束红玫瑰,后来花瓶不够用了,宋朝闻就耐心把刺修剪掉,直接送到陆清手里。

  这花看起来不像花店买的,没有花哨的包装,花香也很自然。但陆清没去问,他甚至不知道宋朝闻每天几点起床,总之每天早晨一睁眼,花就在了。这一切很难得,他只想享受。

  享受了一个多星期,开始着急宋朝闻的生日。

  宋朝闻的生日在六月十二号,是个双子座。陆清查过,跟摩羯座不太般配,那之后他不太相信星座了。这事前两天晚上当成玩笑话跟宋朝闻提了一嘴,宋朝闻却说“可能没说错呢”,他有点沮丧,沮丧完又听见宋朝闻补充:不般配还能因为爱走到一起,不是更难得吗?

  陆清说说得好,下次不要再说了,忍住了堵在喉咙口的那句“我俩走到一起难道不是因为我生下来就得管你叫叔吗”,他怕宋朝闻严肃起来能在事后温存的环节跟他讨论道德伦理。

  但宋朝闻确实不擅长讲情话,拍了这么多年电影,一句适当的台词都没记住,还不如一个拥抱或者亲吻来得动人,所幸近期掌握了玫瑰的实用性,每天都把他的宝贝小侄子哄得很开心。

  十二号当天,陆清起了个大早,比宋朝闻还要早。洗漱之后灌了一大口葡萄糖饮料,钻进厨房给宋朝闻准备早餐。

  他想煎个爱心形状的鸡蛋,模具是偷偷买的,看教学视频觉得特别简单,动起手来直接浪费四个鸡蛋。

  第五个勉强成功了,背面有点焦--其实没什么正反之分,不好看的那面统称背面。

  以防宋朝闻看见那四个惨不忍睹的失败品,陆清把它们吞进了肚子里,味道一言难尽,甚至忍不住把刚才那瓶葡萄糖水仰头喝完了,舌尖停着一股碳酸饮料没碳酸气泡的浓稠甜腻。

  榨豆浆的时候打了个饱嗝,这让他怀疑那个正面看起来还算挺不错的煎蛋也未必能好吃。

  宋朝闻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陆清正在捣鼓一瓶新的蓝莓果酱,拧着眉毛,看起来开盖有点费劲。宋朝闻见他投入,一声不吭地退回了房间里,坐在床上等一个久违的叫醒活动。

  床头的玫瑰还是鲜艳的,昨天早晨刚换。宋朝闻抬手碰了碰,指腹触碰到一片柔软,像极了老家电视机上披了十多年的红色绒布。

  他对花没有兴趣,也不明白陆清是如何喜欢上的,但他很愿意满足陆清的喜好,只是默默祈祷夏天不要太招蚊子。蚊子实在太讨厌了,人类目前还没有办法将它们赶尽杀绝。

  思绪远了,被陆清一连串的动静拉了回来--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却突然发生不太常见的左脚绊了右脚,一句“哎呀妈呀”脱口而出,意料之中的应声倒地。宋朝闻晚了一步,伸出去的胳膊接了个空。陆清回头看他,他低头看陆清,两个人都笑了。

  房间里有淡淡花香,这气氛也难得。

  “早。”陆清被宋朝闻从地板上捞起来,接着心安理得地躺进熟悉的怀抱里,双脚离地,惬意地眯起眼睛。

  宋朝闻凑近,在陆清脸上咬了一口,觉得他粉粉嫩嫩,像颗进口的糖心苹果。

  这颗糖心苹果晃了晃腿,带着点不明显的雀跃,说:“小叔,生日快乐。”

  “嗯。”宋朝闻把陆清放在客厅沙发上,扭头就往厨房走,想看看小孩儿给他准备了什么蓝莓味的早餐,结果刚迈出去一步,就被拉住了手腕。

  陆清把宋朝闻往浴室推,叫他先去洗漱,想给人惊喜都表现在脸上了,宋朝闻很配合,假装看不出来。

  陆清把早餐从厨房端到餐桌上,只有一人份:他煞费苦心的爱心煎蛋、吐司上用蓝莓果酱写了一个“清”字的三明治、切成小块的水果,以及一杯无糖豆浆。一些不需要所谓厨艺的食物,最后组成的画面还挺好看,他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调成高饱和的色调。

  听见宋朝闻的脚步声,陆清挠挠头发,指着那颗洒了一点点黑胡椒的爱心解释说:“这个其实要放在三明治里…”但这个爱心形状是他今天上午吃掉四个带着糊味的煎蛋才成功的,费时费力,得让宋朝闻看看。

  宋朝闻笑着拍拍陆清的脑袋,问他:“你的呢?”

  “我饱了。”说完又控制不住打了个饱嗝,很小声,但肩膀耸动得十分明显,宋朝闻不信也得信。

  陆清觉得那四个煎蛋不一定有这么大威力,他发誓下次再也不这么喝葡萄糖饮料了,那是宋朝闻担心他时常犯低血糖才刻意往家里搬一箱的。

  宋朝闻也给他的爱心早餐拍了张照,说要拿出去炫耀。陆清不知道他会发给谁,有点紧张地劝他给吐司上的“清”字打个码,宋朝闻表面答应了,发朋友圈的时候连分组标签都没设置,那个漂亮的“清”字在缩略图上都很清晰。

  陆清没着急看手机,想从宋朝闻的表情上得到一些关于早餐的反馈时,听见宋朝闻说:“咱们搬家吧,就今天。”

  搬家是迟早的事,何况这个“家”,陆清早就知道它的存在。想也知道当初宋朝闻托徐远川把钥匙给陆清的时候它就在了,却没想过被陆清拒绝的生日礼物,会在宋朝闻生日的时候重新出现。明明这事会牵扯出不美好的回忆,陆清还以为宋朝闻短期内不会提。

  “清清,我只是提议而已,我所有的提议你都可以拒绝。”

  陆清沉默许久后,说:“搬吧。”

  他今天的目的是让宋朝闻开心,其它的通通不想管。

  “那让大家都来吃饭吧。”宋朝闻在陆清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他们都在南城吗?”

  “嗯。”陆清尝到一点蓝莓味道,可他刚刚摄取的糖分过多,不想再尝到甜味的东西了,“具体地址呢?我发给他们。”

  宋朝闻说:“徐远川知道,让他告诉陈风。”

  餐桌上的玫瑰隐约有了枯萎的迹象,陆清拿起来,想扔进垃圾桶,又舍不得,于是就这么一直拿在手里。花茎光滑,宋朝闻剪掉了它的刺。没有刺,不能算野玫瑰。

  又是不自由的东西。

  宋朝闻没在这个时候说安慰的话,他想让陆清自己冷静一下。等到临近中午,陆清告诉他大家都有时间来,他才把陆清拉到自己腿上坐下,问他:“愿意听我讲故事吗?”

  陆清看着宋朝闻,眼神平静,“嗯。”

  宋朝闻说,第一次听陆清说喜欢南城的时候,他就有在南城定居的打算了,房子也不是陆清那年生日才买的,会选择在那个时候把钥匙给陆清,其实是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

  “当时觉得怎么都抓不住你。”宋朝闻牵着陆清的手,低头看他蜷起的手指,下意识皱了皱眉,“你在逃离我,而我束手无策。”

  那种感觉特别像他多年前第一次被提名最佳男配。大屏幕播放电影片段的时候,他心虚极了,觉得演技拙劣,角色也不讨好,甚至扭头不看屏幕上的自己,只观察周围同行的表情,惶恐到想把自己融进空气里,可他没办法,还是要坐在台下祈祷。

  “就算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一切的不愉快,或早或晚,我还是会在你某一年的生日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这是在我们纠结爱与不爱之前就属于你的。”宋朝闻感觉到陆清握紧了他的手,于是把语气放得更轻,“清清,我并不希望你刻意去忘记那几年,我更愿意你都说给我听。或者说,你真的不用因为我说想,就勉强自己点头。”

  陆清抿着唇,看见宋朝闻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太模糊了,看不清表情。

  “对不起。”挣扎不出结果,陆清选择说实话:“小叔,我想开心,更想让你开心,但一提到那些时候,我就会变得特别扫兴,我讨厌这样。”

  矫情极了。

  “所以我没有什么想说给你听的,我只想知道,你还剩多少枝玫瑰?”

  万里无云,是个艳阳天。

  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陆清好像走进梦里,又在梦里跌落无尽深渊,下坠、下坠,旁人听不见他耳边呼啸而过的风。

  他拍《夜燃灯》的时候,做过一场盛大的白日梦:一片玫瑰园,黑色玫瑰穿过围栏向外生长,梦中晴空万里,很像今天。他记得看见自己满手都是刺,密密麻麻的窟窿里流出黑色的血。最后溶解、溶解,成为玫瑰园的养料,被吸收进土壤里。

  他当时在想:是谁送了他玫瑰?

  没有答案的问题把他从白日梦中拉扯出来,如今倒是能借现实来回答了,是宋朝闻送了他玫瑰,是宋朝闻满手的刺,流黑色的血,引诱他一起溶解。

  那明明是梦啊。

  是他每天每天都会想到死的事,才做了一个宋朝闻邀请他同归于尽的梦。

  可眼前却是真实的玫瑰园。

  满目的红,胜过他所有的梦。

  他曾经想象过踏入这样的场景,用过一些贫瘠的话语来描述,让徐远川把它们画下来,徐远川说他的画布容不下太多玫瑰,只能送给陆清开得最艳的几朵。而一整座玫瑰园的红此刻都盛在陆清眼里,花茎上爬满密集的刺。

  视线被一滴落不下的泪模糊了,朦胧间,像看到一片红色血海,海面被风卷起涟漪,层层荡漾开后又重归宁静。

  “走吧,进去看看。”

  宋朝闻牵着陆清,指尖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于是用指腹轻轻揉陆清的手掌,试图缓解紧张。

  他干咳一声,笑道:“记得那次徐远川借我的电脑吗?电脑上还是我修改了很多次的花园图纸,我叫他保密,看来他没有偷偷告诉你。”

  陆清没说话,脚步走得极缓慢,时不时伸手触碰绒布似的饱满花瓣。

  “虽然我演过最多的是文艺片,很多角色都跟浪漫有关联,但其实我本身不太懂浪漫。”宋朝闻抬起陆清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浪漫的是玫瑰,和你喜欢。”

  陆清以为宋朝闻会顺着话往下问他“那你喜欢吗”,然而宋朝闻问的却是:“清清,今天有比昨天快乐一点儿吗?”

  陈风来得比徐远川早一点。他知道陆清喜欢玫瑰,原本想买一束过来,结果出门前收到徐远川的消息,叫他空手去都行,千万别买花,所幸他记得今天是宋朝闻的生日,就和郑贤礼挑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华丽的冰淇淋蛋糕。

  来了以后默默庆幸还好没真的买花,然后恨不得一头扎进数不清的玫瑰里--陈风也喜欢玫瑰,陆清拉着他在花园里转了好几圈。要不是中午的烈日不饶人,兴许他们一整天都不想进屋去。

  徐远川和沈光霁给宋朝闻送了幅画,画的是他们凭着宋朝闻电脑里未完成的设计图想象出玫瑰园。画布很大,徐远川说这准备了很久,从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搬来这里的时候就开始构图了,不过他不太擅长油画,大部分是由沈光霁完成的。

  “我没想到全是红玫瑰。”徐远川指着画上的浅色很认真地发出疑问:“你们不觉得白玫瑰和黄玫瑰也挺好看吗,太红了大晚上会有点儿像恐怖片吧?”

  趁沈光霁在厨房帮忙,陆清说:“滚。”

  宋朝闻说:“反正吓不着你。”

  徐远川就当自己放屁,也滚去厨房帮忙。

  宋朝闻偷偷跟陆清说,他其实请了做饭阿姨,但陈风和郑贤礼来的时候那满手的菜把他唬住了,赶紧给阿姨打电话说今天不用来。还说他的本意是想叫大家来暖房,没想到来的人都是为了给他庆祝生日。

  “这样不好吗?”陆清说:“像在北城的家。”

  这话倒是意外。

  “想回北城?”宋朝闻问。

  陆清摇摇头,“大家都在这里。”

  那天饭后大家都没急着走,小的扎堆打游戏,大的坐一起聊工作,不大不小的徐远川穿梭于这之间,有时帮快挂掉的小孩儿过个关卡,有时给杯子里空空如也的大人续上茶。

  打游戏的那两个实在不太理解:他们仨的工作到底是依靠什么才能聊到一起的?徐远川也不太理解,所以借着倒茶的工夫偷听,听完去告诉陆清和陈风:哦,他们实际上就是在聊怎么搞钱。说完又觉得这个举动不太成熟,遂放弃,加入游戏队伍,一带二,通关速度瞬间提升百分之三百。

  玩累了他们就躺在地毯上休息,陆清去洗了点水果,徐远川去找了纸笔画画。

  随手给陆清画了张速写,画到一半突然察觉到哪不对劲,于是问:“你那耳骨洞呢,不是说二百块花得你心疼?”

  陆清摸了摸耳朵,说:“愈合了。”

  “废话,你什么都不戴当然会愈合了。”

  陆清笑了一声,还是说:“愈合了,所以。”

  徐远川一脸问号,试图用陈风的思维去理解,然后明白陆清是指当时那段伤心回忆翻篇了。他觉得很无语,速写都不细化了,换了张纸画正在喝茶的沈光霁。沈光霁有感应似的回过头,徐远川低头看画纸,嘴角勾出个上扬的弧度。

  “你们家都离这儿多远?”陆清问。

  徐远川说:“同一个南城,再远也不远。”

  陈风说:“我会常来找你玩儿的。”

  陆清点点头,也往地毯上躺,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嘴里还有一股甘甜的蓝莓味--新鲜的蓝莓,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可惜,不及上午宋朝闻带着蓝莓果酱的一个吻甜。

  过了三十五往上的年纪,宋朝闻就觉得许愿这个步骤多此一举--怎么许?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还是闭着眼睛手随它去,再不然睁着眼睛瞪那根蜡烛,或者睁着眼睛像聊天似的说给在场的人听?任何一种选择都让他有点尴尬,干脆把难题抛给身边的陆清,说:“替我许个愿吧。”

  这事陆清在行,当即选择了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不同的是做完这个动作后他又睁开眼睛说了出来:“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

  爱人朋友都在。

  没有谁将自己溶解,没有谁成为土壤中的养分。

  是宋朝闻送给他的玫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