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今日消费两束玫瑰>第20章 甜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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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清出生在年底,以前无聊研究星座,说他擅长冷战、口是心非,原本不觉得错,可一旦跟宋朝闻产生联系,他就积极主动、坦诚说爱,看来人一走进爱里,就会弄丢自己。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刷那条早就降下来的热搜,无数次点开图片放到最大仔细观察,想用显微镜看人的方式找出一点“他们一定没有和好”的证据,看来看去,照片中两人有说有笑。宋朝闻真的开心时眼睛会弯弯的,像一轮淌着柔光的上弦月,他很少真正开心,照片上却有难得的上弦月--也许他们真的在过情人节。这个猜测让陆清崩溃。

  又是一个不眠夜,睁着眼睛到错过了正确的早餐时间,一闭眼睛就感觉有人在他眼球上种了一株仙人掌,疼都是尖锐的,眼泪落了满脸。他希望每次见宋朝闻也能哭出这种效果,可惜每次见宋朝闻眼睛都不疼--下次熬个夜再去见他试试。

  --哪儿来的下次。

  不想强迫自己睡了,或者说刻意强迫自己清醒,头疼欲裂脚步虚浮也不休息,打算出趟门,去小区外的超市买一瓶新的洗发水。家里的还是宋朝闻喜欢的柑橘味道,头发越来越长,用量跟着多了,泵头终于在前天喷出了空气。

  天气逐渐转暖,南城大学的学生陆陆续续返校,出趟小区就能看见超市对面三三两两拉着行李箱的人,一个个脸上青春洋溢。陆清和他们差不多年纪,二十一岁生日刚过去两个月而已,可出门前照了照镜子,只觉得憔悴又苍老。

  提不起精神了,也不想打起精神来,不想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不想见到阳光。

  不情不愿的情况下还是出了小区,超市里却没有苦瓜味的洗发水,于是买了瓶身只写功效不写味道的,凑近了闻,不像柑橘,可以带回家。

  原路返回时,无意间听见身边的路人似乎在跟恋爱对象打电话,语气轻快,话也是甜的,像电波里藏着一块新鲜的草莓蛋糕。陆清想到那天晚上被宋朝闻关紧的房间门,这时后知后觉:那电话说不定就是刚回国的林深打来的,或者是得知林深回国的宋朝闻主动打过去。

  他的猜测一向不准,许愿这次也猜错。可他许的愿也从不实现--每天都被这些小事折磨。

  常幸昨天说,林深是因为接受不了宋朝闻的某些个人癖好,或者他性格里不容易让外人发现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才选择了和平分手,可陆清问过宋朝闻:你对别人也会这样吗?宋朝闻当时的回答明明是否定的,他说只会对陆清这样,还说因为陆清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常幸推测错了,他们分手另有原因,还是宋朝闻撒谎了,林深也曾是他最亲近的人。陆清自然希望是前者,“最”字是不容许同时说给两个人听的。

  二月底被徐远川叫去工作室拍照,陆清提前联系了常幸,地址发给他,说:就在你隔壁,下午到就行。然后自己去了趟医院。上次开的药一粒也没吃,量太少了,他想再多“骗”一点。骗人的方式是说实话。

  医生问他最近睡眠怎么样,他说:“没有任何改善。”

  “又一整晚没睡吗?”

  “睡了,但是三点不到就醒了。”

  “没办法再次入睡是吗?”

  “嗯。”

  “情绪方面呢?”

  “情绪没问题,有高兴的事儿就笑,没有就省了。”

  医生看了看陆清,看见一张写满失魂落魄却不自知的脸,“最近没有好事发生?多和朋友出去走走,散散心。”

  陆清点头,“下午就去。”

  他们谈到陆清的爱,陆清说放弃了,医生问他:“想通了吗?”

  陆清一愣,原来放弃爱宋朝闻是“想通”,所以这样的感情在别人眼中果然还是错误的。想想也觉得正常,连反驳都没必要。

  医生又问他,最近有没有消极心理或者冲动行为,他这次没否认,说有好几次,拿着水果刀,盯着手腕看了好久,不过最后什么都没做。

  陈风的手腕上有一道凸起的疤,蜈蚣一样爬满针脚,当时发现得晚一点可能就死了。那是因为经历过痛苦到不想活下去的事,他认为自己那么做,相当于把陈风的痛苦看轻。虽然爱宋朝闻也很痛苦,二者意义不同,他没打算不被宋朝闻爱就去死。尽管可以想象,假如现在哭着给宋朝闻打电话,说“小叔对不起,我真的好难受,我想你想到活不下去了,我好想去死啊”,宋朝闻一定会心软,一定会飞来南城,抱着他,耐心听他把想念说完。可是然后呢,还是会在他眼泪不掉了之后告诉他:这爱是错误的,是错就要改。他在宋朝闻面前向来认错很快,不如算了。

  徐远川工作室外的老街很能体现季节,秋天遍地银杏叶,春天四处是花香。陆清照旧去买了甜食,这次不想在路上吃。确实不快乐,但获取快乐的冲动没了,去买好像只是因为习惯。

  常幸比陆清晚到大约半小时,只剩最后一个泡芙,徐远川塞进了陆清嘴里,没留给常幸。

  奶油很甜,没多快乐,甜失效了。

  拍摄地在附近的公园,常幸说沿着这排银杏树走到底,他就到家了,问陆清拍摄结束后要不要去他家里喝一杯,陆清没犹豫,说:“当然去,在外面喝贵得要死,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徐远川跟他的老师沈光霁走在前面,两个人都穿着珊瑚绒的家居睡衣,不薄不厚,正适合现在的天气。沈光霁本来不想穿的,可徐远川懒得换衣服,沈光霁是个每逢出门就必须跟徐远川穿情侣装的人,生怕路人看不出他们什么关系,徐远川不换衣服,那就他换,是不是睡衣无所谓。

  徐远川对常幸的印象还停留在常幸不经允许抱过陆清,早就在心里给他打上了“猥琐下流”的标签,今天一见到本人,虽然三观被五官带跑了一些,但还是不太能信任。听见陆清要去他家里喝酒,连忙皱着眉回过头来,“你别太过分啊,要喝跟我喝。”

  陆清笑着抬抬下巴,“我可不想打扰你们俩。”

  徐远川问:“你叔知道了怎么办?”

  陆清说:“谁管他。”

  常幸也笑了笑,“我怎么觉得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备胎两个字。”

  “喝酒而已,你们俩是不是有点儿想太多。”陆清对徐远川道:“而且我早把他忘了,我现在不论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真忘了?”徐远川说:“那把你手机里的照片删了。”

  陆清甚至有一丝不屑,“早删了。”

  徐远川:“网盘里的也删了。”

  陆清:“算了吧要不。”

  拍摄动作都是按照沈光霁的要求来,常幸说指导了别人那么多次,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别人指导,陆清说想不到的事情多得很,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能跟常幸穿着情侣装拍照。

  常幸笑道:“咱们不得比他们俩那照片亲密?”

  陆清瞪他一眼,“谁比这个了!”

  常幸:“真没比?”

  陆清要靠二十一天改正的习惯失败了一次,他一整个下午都没理常幸。

  拍的都是单件春装,或者薄外套,一开始还冷得发抖,太阳晒一会儿就习惯了,等收工了穿回自己的衣服回到工作室,手心凉得像化过两块冰。

  徐远川看照片的时候顺手点了烟,还给常幸散了一支。陆清握着倒了半杯热开水的玻璃杯暖手,耳边响了两次打火机的声音,他突然转过头看徐远川,“我也想要。”

  徐远川说:“滚。”

  结果没拦住常幸一掏口袋,拿自己的给陆清。

  “就一次,我尝个鲜。”陆清对徐远川比了个手势。

  点燃了,不会抽,常幸没有教他的意思,被呛得眼泪直流。他想,能哭的方式竟然有这么多种。

  三月中旬,陆清和常幸的照片就在会员号发布了,网页上没这么快,一般推迟一到两周。陆清几乎不看朋友圈,还不知道这事,一直赖床到下午,什么也没吃,打算天黑之后再起来。中途接了一个陈风的电话,八卦常幸跟他是什么关系。陆清说:“没有关系,我就是赚个零花钱。”

  于是陈风挂了电话之后就挑了几张照片保存下来,给常幸的脸打码,发到朋友圈,配文:我的发小为何如此美丽。这事陆清仍然不知道。

  然而宋朝闻看见了。

  宋朝闻上个月刚回东城就发现了陆清放在家里的钥匙,这事已经是陆清第二次干了,在宋朝闻眼里有关对错的严重性就得翻倍,不仅如此,他放在房间床头的盒子还不见了,那是陆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陆清收回。

  气不打一处来,攥着那张祝他生日快乐的便签纸从中午等到傍晚,终于等来了陆清的电话,但陆清不是来认错的。

  陆清问他: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最乖的小孩儿?他看着桌上的钥匙和手里的便签纸,给了陆清肯定的答案。他常说陆清是乖孩子,按理来说这一句之后,陆清就应该开始向他撒娇了。他都想好了,只要陆清听话一点,他忙完手边的工作,就去把陆清接回来,公司给他接了个广告,最多只要三四天。可陆清只说:希望你有光明的未来。

  那天以后,陆清没有再联系过他,他给陆清打过电话,一开始是关机,后来是空号,想着也像陆清那样打语音通话试试,犹豫多次,还是没打。不知道该跟陆清说什么,爱与不爱这个话题发生在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太沉重了,干脆让公司多给他安排一些工作,把时间都占用,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期间跟林深见过几次面。林深性格开朗大方,相处起来很放松,前些天在电影节偶遇,就约着隔天一起吃饭,为这事还上了次热搜,他们互相开玩笑说沾了对方的光。接着杨助理就告诉他,网友们又开始脑补他和林深之间的关系,小段子一抓一大把,写得一个比一个感人。

  宋朝闻知道陆清爱留意网友发言,尤其是跟他有关的,这些内容肯定看得见,他想向陆清解释,“只是老朋友叙旧而已”,所以才打了那几次电话。没打通,就放弃了,好像这话刻意去解释清楚才更奇怪。

  今天终于闲下来,有时间跟陆清好好聊一聊,问问他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思想有没有发生变化,还没开始问,就看见陈风发的那几张照片。照片里的陆清不知道坐在谁身上,有人从背后双手搂着他的腰,还有几张更为亲昵,面对面贴近,让人猜测快门声停下后他们是否就紧紧相拥,或放肆亲吻。

  宋朝闻给陈风发消息,问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谁,陈风说:拍照搭档吧,这得问徐远川。于是宋朝闻又立即点开徐远川的聊天窗,把从陈风那里保存的图片发送过去,问:这是陆清和谁。徐远川大概在忙,过了得有将近两个小时才回,说:宋哥,这不是我们家模特,陆清带他来的,你得问陆清。

  兜兜转转,还是没有答案。真要去问陆清,宋朝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犹豫就是一整晚。做了个荒唐的梦,梦见带小时候的陆清去游乐园,旋转木马刚转一个圈,人就不见了,他发了疯似的找,问遍了每一位游客,所有说“不知道,没看见”的人都被卷进一阵狂风里,最后游乐园只剩他一个人,哪里都没有陆清。睡醒后觉得有哪里空落落的,难以形容的感受,类似于经常感觉某个地方痒,偏偏找不到准确的位置,怎么挠都还是痒,像皮囊下溜进去一只蚂蚁,杀不死,还抓不到。

  他讨厌这种感觉,决定给陆清发条消息,在“起床了吗”和“吃饭了吗”之间徘徊不定,然后发过去一条:接你回家好吗?没发出去,绿色对话框旁边显示一个扎眼的红色感叹号。

  陆清把他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