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至孟秋, 亦是分别。

  大邺虽推行了几年的休息之策,但邺朝历代以来重武强兵,根基在此, 军队的血气没有丝毫磨平。

  征讨胡族的檄文一出, 邺军秣马厉兵, 只待天子一声令下, 即刻赴往北境之外, 剿覆胡人, 扬大邺国威。

  王城近日热闹, 百姓们议论得最多的,即是天子御驾亲征,进剿胡人一事。

  凡大街小巷, 茶寮摊舍,农地耕田,就连路牙旁的树墩旁,都聚了三三两两的百姓闲论, 莫说市井街头, 皇宫里也时常有些宫人私下窃语。

  外头都在说, 兰香却不许府邸的几个下人说,还细心地挨个交代了一遍,让他们想说等睡觉时再悄悄说去。

  皇上将要启程北上,兰香望着书房方向,叹了口气。

  她家先生一如素日,端地似那皎月清风,从容温和。

  可兰香看出来先生有些心不在焉, 几次手上的茶盏都凉了,也没碰那珍贵的茶水一口。

  能叫她家先生这般失常的, 只怕就属近日里人人都挂在嘴上议论的事情了。

  *

  唐青提笔蘸墨,几个字写写停停,连临字的闲思都没有。

  他饮了口清茶,正欲起身,只听兰香来报:“先生,李常侍来了。”

  唐青走到前厅,看见李显义,便问:“陛下要见我?”

  李显义:“还请侍郎准备准备。”

  唐青应下,又吩咐兰香帮他收拾几件东西。

  他打算在宫里多留几日,等送了萧隽离开,再回府不迟。

  萧隽离都,自有很多事宜需要交代,连着几日都在轩德殿开会,唐青并未扰他。

  入了宫,刚进颐心殿,萧隽已换下朝服,着了身玄色常服,见他来了,长眉轻挑,自然地握上他的手腕,再将他圈入怀里。

  唐青顺从地坐在萧隽腿上,偏过脸问:“忙完了?”

  萧隽拨着他颈边的发丝,在如玉的耳垂上刮了刮:“都交代下去了,孤出京以后,朝内便交由周相主持,你和寇广陵辅政。”

  萧隽舍不得让唐青太过操劳,但唐青有能力,又是足以信任托付的人,考量之后,虽然不舍,却不可能让他闲完全着。

  一味的庇护,怕会使得唐青徒增困扰。

  唐青点点头:“你就放心吧,我会替你镇守后方。”

  话音方落,又商量着道:“若有条件,等时机适当了,务必给我来信。”

  萧隽沉声笑了笑,欣然允诺。

  又道:“青儿也要给孤书信。”

  若过程顺利,秋季交战,最快入冬时就能剿覆胡人。

  *

  往后几日,唐青留在颐心殿,白日与萧隽理政,闲下来了,二人都默契地往龙榻的方向靠,衣襟尚尚不及宽退,发丝便缠在了一起。

  唐青平日内敛,鲜少有如此热烈的时候,他这般纠缠,直叫萧隽舍不得退开。

  褥边一片湿,萧隽不断亲吻他绯红的眼尾。

  待唐青缓过气,他们依旧亲密相连。

  唐青轻微蹙着晕红的眉心:“陛下……”

  嗓子已是哑得不行。

  萧隽长臂一横,取了盏兑了蜂蜜的水喂至他唇边,待唐青饮完,继而俯身吻去那双唇畔边的水渍,

  感受着在耳廓软绵绵轻抚的指尖,萧隽汲取着馥郁柔软的香气,高挺的鼻峰蹭着嗅着,汗珠滚滚。

  唐青仰起泛红的颈,更是给他行了方便。

  萧隽情不自禁地喟叹:“青儿真好……”

  唐青捂上他的唇,萧隽眉眼落下密汗,带着笑意拥紧他,又再度往里送了送。

  *

  五日后,秋风卷过兖州,窗外飘入几片泛黄的叶子。

  唐庆幽幽眨眼,眸光一晃,凝着毡毯上的几片树叶,盯着叶子的脉络出神。

  他忽然想起什么,朝四周张望,只觉静得慌。

  甫一起身,险些栽倒回龙榻。

  宫人闻讯入殿:“大人可有吩咐?”

  唐青:“陛下呢?”

  宫人道:“皇上今日带军北上,这会儿该要……”

  不等宫人说完,唐青随手披了件雪青色的外衫,匆忙朝殿外赶。

  昨夜又是一番纠缠,他累极,后半夜睡得昏沉。

  萧隽许是为了不扰他,这才没有将他唤起。

  *

  秋日天光透过云影,琉璃瓦折出暖融而古韵的光彩。

  一袭雪青色的身影自颐心殿出现,如蹁跹飞舞的蝶羽越过重重宫廊。

  唐青最终还是赶上了。

  他停在乌木回廊的转角后,喘着气喊道:“陛下——”

  束高冠,着了紫金胄甲萧隽侧首,那袭带着香气的雪青身影,犹如轻羽扑了满怀。

  他收起臂膀拢起满怀柔软的暖香:“青儿?”

  远处号角传响,唐青抬起手指,沿萧隽俯低的眉眼触碰。

  该说的都说过了,唐青轻叹。

  “我就送陛下到这里,要平安回来。”

  萧隽深深注视他,扣起他的下巴,印下一吻。

  “孤答应你。”

  唐青勾了勾唇角,阖起眼眸感受这个稍触即分的吻。

  临别之际,他往萧隽手里塞了道平安符,而后静静地立在宫廊前,目送对方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