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晦, 万物昏黄,唐青侯在前厅里用膳,有些心不在焉。

  四周朦朦胧胧, 管事带人将灯添了, 堂前一片灯光与月色交映, 风里带了花香草木的气息。

  从军营忙回来的一群老小子纷纷坐下用膳, 气氛正热闹, 顺便聊起四角巷周家走水一事。

  韩擒给唐青添了碗鱼汤, 还没见他喝多少, 就停下听老小子们的闲话。

  韩擒:“食不言,用完晚膳再说。”

  又道:“先生,汤快凉了, 多少再喝几口。”

  唐青低头喝汤,看了眼韩擒,朝老将们开口:“不必拘谨,你们聊你们的。”

  从几人的对话得知, 那对周家夫妇被大夫救了回来, 但小孩子回天乏力。刚缓了口气的周氏听闻噩耗, 顿时伤心欲绝,当场就要寻短见一块去了。

  老将唏嘘:“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这半年城内走水数十起,听说王爷要向府衙那边问罪。”

  用过晚膳,厅内的人都散去院子里纳凉,月色如水一般淌在台阶上,唐青没有回休息的寝屋,仍在堂前等着。

  戌时将过, 韩擒从唐青面上窥出几分倦色,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劝道:“先生,该回屋歇息了。”

  已经过了唐青平日休息的时辰,且他白天在榷场和街上走了一圈,浑身早已乏累,小腿肚子还有些酸胀。

  他在石阶高处坐下:“我再多等一会儿。”

  见状,韩擒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青喜欢上别人,看着他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惦记。

  月上中天,唐青脸一偏,险些撞在向身侧的柱子。

  他眯了眯困沌的桃花眸,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怔打量挡在脸颊的掌心。

  一片乌云飘在头顶,月色隐去,韩擒全身沉没在黑暗中。

  只见韩擒掌心一翻,调转了个方向,揽在唐青腰肢后收紧,另一条手臂从他后膝穿去,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唐青蓦然睁大眼眸,韩擒目不斜视,径直朝院落走。

  “先生,你该休息了,莫要再等他。”

  唐青推了一下,对方纹丝不动,转眼就把他送回寝室内。

  韩擒半蹲,利落地为他除去鞋袜,不等他开口,很快打了盆水送入屋内,沉默得像块石头。

  唐青今日头绪缠乱,运动量此往时大,又在堂屋前等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实在累得不行。

  简单洗漱之后,他换了贴身的里衣,甫一沾枕,眼皮就沉得厉害。余光扫向守在窗外的那道影子,浑浑噩噩之际,贴着柔软的绣花锦面枕头睡去了。

  **

  次日,日晒三竿,睡榻里的唐青幽幽清醒。

  他望着屋顶的雕花木梁出神,眼睫颤了颤,正待起来,身子倏地一酸,腿和腰下尤其疲乏。

  昨日只有轻微的酸胀,一夜过去,加重的症状叫他苦不堪言,秀长如黛的双眉始终蹙着。

  门外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阿青,可睡醒了?”

  唐青含糊回应外头的人,萧亭推门而入,见他支着半身,似在出神,少见的茫然无措,叫萧亭不忍打扰,便坐在旁边含笑打量。

  唐青瞥开眸子,身上拢着微凉轻薄的锦被,眉目隐忍地躺了回去。

  萧亭一忖,指腹隔着锦被在他脚踝和小腿肚子周围轻轻按了按,柔声问:“痛么?”

  唐青睫毛眨动几下:“不疼,就是泛酸。”

  覆在小腿肚的掌心揉一下,他就禁不住颤一颤。

  萧亭忽然松手,道:“先吃点东西,过会儿替你按按。”

  唐青浑身浮着酸意,洗漱都是在床榻旁边进行的。

  萧亭抱他到小厅的坐榻上放好,清淡营养的膳食,还备了一碗冰镇莲子赤豆羹。

  时节转热,冰块是个罕物,普通百姓都用不上的好东西。

  王府内专门搭建了用来存放冰块的储藏室,可用于热夏乘凉,制做冷饮。

  萧亭把莲子赤豆羹推到唐青手边,拿起蒲扇摇了摇,半晌,小心收了收那头落了满背的青丝,担心热着人。

  唐青顷过眉眼,看着自己被萧亭拨至肩侧的乌发,笑道:“我体质常年偏凉,倒不怎么怕热。”

  闻言,萧亭握上他的手腕,不同于常人的体温,肌肤微微发凉,犹如握住一截美玉,沾上了就不想松手。

  萧亭的手掌干燥温暖,指腹贴着掌心包裹的细腕摩挲,不掩关怀,问道:“可要寻大夫看看?”

  唐青摇头:“无妨,这具身子打小就这样。”

  用过膳食,萧亭主动与他谈起昨日四角巷火势处理的后续,话音一落,口吻多了几分沉重。

  “若非此次撞上,还不知冀州一年内因走水致使许多百姓无辜丧生。”

  作为冀州最高的掌权者,萧亭势必不能做到每件事都经手管理审查,怎料治下竟有如此疏忽的官员。

  唐青一口一口尝着莲子赤豆羹,只觉浑身清凉,身上酸胀乏力的症状减轻不少。

  听了萧亭的话,他道:“所谓术业有专攻,不如在城内搭建望火楼?再专门组建一支潜火兵,负责支援营救。”

  萧亭凝神:“愿闻其详。”

  唐青起身,从书案前拿了支笔,又找了一张平城的與图。

  他仔细观察平城的全局地图,用笔在两处分别添了座简单的楼塔。

  “平城规划为两片区域,王爷可分别选个合适的位置,在城内建一座最高的楼塔。”

  冀州的房屋普遍比较低矮,望火楼建成三层的建筑构架足矣,届时安排潜火兵在塔上值守瞭望,若发现成为有地方走水,便击鼓或吹号角传递消息,尽可能做到早发现,早救援。

  他又道:“就如在军营里设立哨兵一样,潜火兵负责扑灭城内大大小小的火势。”

  冀州干燥,每逢夏秋,可谓是火灾频发的时节。

  唐青认为有必要建立专门应对的部门职位,就像现代城市的消防员。如果可以,在每座城邑都建设望火楼最好不过。

  萧亭看着與图上出现的两座高塔望火楼,眼前一亮:“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唐青:“王爷觉得可行?”

  萧亭:“此法甚好,本王不愿再见到周家的惨剧发生。”

  眼睁睁看着几岁的幼童死与火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煎熬。

  萧亭牵起唐青的手,置在膝前以两张包裹,笑道:“阿青,你当真是个妙人,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到应对之策。”

  “先是提升将士的待遇,再到设置潜火兵,你的法子总让我惊喜,本王身边,正缺个像你这般的军师。”

  唐青微微摇头:“我可当不了军师,排兵布阵,行兵打仗非我所能。”

  萧亭目光一闪,道:“好,只管做你喜欢的。”

  **

  日光正明媚,但二人没有外出的意思。

  在前厅叙了会儿话,萧亭引着唐青来到一方坐榻靠好,将他的腿搭在膝盖上,力度适中的按摩。

  萧亭问:“重不重?”

  唐青摇头,待对方逐渐加了几分力气,他嘴里溢出轻声,适才皱眉,那分力气便减轻。

  萧亭按着他的小腿肚子,掌心温热干燥,搓得他的脚踝浮起一层脂粉般的红。

  两人都没开口,在这阵默契的寂静中,唐青忽然想缩回热乎乎的小腿,却遭对方按在膝前。

  萧亭看着他,粗糙的指腹贴在修长匀称的小腿边缘轻微刮擦。

  眼见按摩逐渐变了意味,唐青不仅脚踝和腿肚子发热,耳根也浮出脂粉般柔软细腻的红。

  他后腰微微发酥,脚踝收不回来,半身愈发无力靠在座椅上,别过眸光。

  “王爷,你……”

  萧亭按紧他的脚踝,身躯倏地一倾,吻落在他闪动的眉眼,无法从那双春波潋滟的眸子移开。

  唐青丝毫没有动弹。

  就着被桎梏的坐姿,唇边溢出的气息温热混乱,完全没入萧亭的口腔里。

  舌尖勾连,稍一分开,牵出无数旖/旎暧.昧。

  萧亭另一只掌心托高唐青修长的后颈,吻得他只能张嘴,声音轻一下急一下,在他背后,没有可以后退的地方。

  锢在脚踝的那只手,忽然往后拉了一把。

  本置在膝盖上的腿,顷刻绕向后方,像一枝柔软韧性的柳条,缠开绕开。

  **

  萧亭将他压在坐榻上亲吻,臂膀圈在扶手两侧,吻得唐青满脸潮红。

  想避开,刚侧过脸,灼热的舌便沿着他的颈来回密集地啄吻。

  倏地,他“唔”了声,水濛濛的眸子蓦然睁大,发髻和耳根源源不断沁出细密的汗。

  室内宁谧,唯独彼此的气息越来越深。

  厮磨片刻,他只觉酸乏难忍,刚才的按摩都白按了,眼角渍出湿湿的泪水。

  萧亭忽然停下,将他抱回床上放好。

  唐青满身潮汗,掀开蒙蒙颤抖的双眼,瞳眸里流满了水。

  萧亭咽了一把嗓子,眼睛和脖子很红。

  眼看唐青这副模样,忍了忍,最后遏制不住地重新伏下。

  “阿青,你好美……”

  无数赞美随着吻悉数落在唐青耳边。

  半晌,他忽然像只白鹤,仰高洁白汗湿的颈项。

  萧亭抹了抹嘴角,上前亲了亲失神的人。

  抱着不断呼吸的唐青,嗅着那股潮湿微微苦涩的浅香,良久,萧亭哑声开口,落了句叫唐青满眼通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