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河下狱非同小可,连着他的党羽也要一并彻查,平日里与他们有过来往的官员也人人自危,无论行事还是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又是三司会审的大案,承安帝歇了一天,就命令下面着手督办。

  次辅党刚洗过一回,提上来的新贵里,大部分都是曾经被压着的皇子派,一小部分无关人士还没站稳根基,因此这回审案,明显是以二皇子所在的大理寺为首,其余人为辅。

  承安帝还卧在床榻上时,楚照玉就去看过,推着轮椅,依然是恭顺温良的模样。

  顺便转达了其余两个弟弟的虚假关心之情。

  不让楚昭和楚锦旭来露面是对的,反正他们父子关系淡,父皇病了不来问候,事后被斥责几回加点小罚就完了,如果他们来了,场面可能会刹不住。

  病中人多思,当承安帝病在榻上,身心俱疲暮气沉沉,却看到风华正茂的儿子,他会有的可不是欣慰。

  他只会感到自己的父权与皇权受到威胁。

  但楚照玉来就刚好,因为他残缺体弱,不会让承安帝感到不适。

  还会好好吩咐他帮忙做事。

  楚照玉自然是听话模样,回答得没有差错。

  朝堂上出了这样的大事,沈子衿其实是很想上朝亲自听一听的。

  但是不行,他要扮演在玉州受到惊吓又大病一场的柔弱王妃,因此回京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待在王府里,听楚昭把消息带回来。

  好在王府够大,不会让他闷得慌。

  而且楚昭不在的时候,还有客人来访。

  周小公爷作为铁血皇子党,人是很能信得过的,专程来陪秦王妃,给他解闷,顺便……暗搓搓找点话本素材。

  先前楚昭让他回收话本,虽然没卖出的话本库存只剩一点儿,但他也老老实实收了,楚昭也把美人图还了他,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编话本的心思不死,蠢蠢欲动。

  “你看,我新画的英雄救美图!”

  周丹墨献宝,刷拉展开画卷,一如既往画得非常好,但画中楚昭抱着他,单枪匹马冲出刀光剑影的画面就与事实没半点相干,十分地想象派。

  “这么好的画面,这么棒的故事,却不能让其余人一同分享,太可惜了。”周丹墨长吁短叹,“王妃,要不然你给王爷吹吹枕边风,允许我们继续写呗?”

  沈子衿差点给他一句“枕边风”呛住,但转念一想,他现在还真能煽风,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即便不提枕边风,沈子衿也正好有事跟周丹墨说。

  “你们先前的话本太明显了,以天家皇室为原型,提到了他们家里人,胆子真大,不怕龙椅上的那位知道吗?楚昭让你赶紧收回来,其实也是为你好。”

  周丹墨愣了愣:“我都没敢怎么写两位主人公的家人,以为已经够隐晦了?”

  “我只能说还好之前那话本印得不多,”沈子衿道,“不然真广为流传后,风声传到宫里,那位心眼可不大。”

  周丹墨心有戚戚,脑袋耷了下去。

  沈子衿慢悠悠道:“不过现在可以写了。”

  周丹墨耷下去的脑袋霍然抬起。

  “因为魏长河的事,他暂时分不出多的心神了。”沈子衿含笑,“而且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只要能编心爱的话本,什么事都好商量,周丹墨振奋精神:“什么事你尽管说!”

  沈子衿:“你是想出系列话本吧,那下一本里,把林召形象写得丰富些,多写写他的优点,不要只拘泥在爱情上,尤其写写他待人处事,以及对他所处地方的奉献,画面里,也别把他画得太杀气腾腾。”

  周丹墨若有所感:“你是想……”

  “嗯,”沈子衿点头,“从前关于楚昭的流言蜚语太多了,是时候该矫正了。”

  周丹墨和白君行的话本向来深受欢迎,对百姓来说,民间故事的影响力是很大的,而且传得也广,承安帝抹黑楚昭的时候,也编了不少桥段,一传十十传百,越穿越离谱。

  “这个好说!”周丹墨拍拍胸脯,“我也早就听不惯外面的编排。”

  他谨慎地问:“那如今能写到什么程度?”

  “还是别让林召父亲露面,当他不存在。”

  周丹墨点头:“我懂了。”

  周丹墨下午来小坐片刻,也不留下吃晚饭,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走了。

  楚昭这两天也跟着有点忙,毕竟随着调查加深,更多官员下狱,抓人是体力活,总不能让文官上。

  还有人提前告病,想携一家老小跑的,说实话,提前把家眷送出去而自己留下伏法还有操作空间,他自己还想跟着跑,想什么呢。

  楚昭在城门口把这些人逮着的时候,都给他们逗笑了。

  他回家就把这些乐子分享给沈子衿,让沈子衿一起快乐快乐。

  笑完他们的愚蠢,可再想想他们先前干的事,就不太笑得出来了。

  “除了玉州那几个官员铁定死刑外,现在还有十几个都官脑袋也绝对保不住。”楚昭,“还有些跟着狼狈为奸的亲朋,都不用细算,午门外到时候刽子手得砍到手酸。”

  沈子衿:“都是罪有应得。”

  “谁说不是呢。”

  沈子衿:“对了,周小公爷今天来,让我给你吹吹枕边风。”

  楚昭:“咳咳咳!”

  他艰涩道:“……什么风?”

  “枕边风。”沈子衿笑盈盈,“怎么,我不能吹?”

  “咳。”楚昭把被呛到的嗓子收拾好了,“当然能,他想干什么,继续写话本?”

  沈子衿点头:“我主要还是想借话本重新宣扬下你的名声。”

  楚昭立刻明白沈子衿的用意,他眼中情绪一浓,心里被触动得不行。

  楚昭:“过来我抱一下。”

  沈子衿从善如流坐了过去。

  楚昭搂着他,把下巴搭在沈子衿肩窝上,呼出一口气:“我都不在乎了,想着随缘吧,管他呢。”

  沈子衿:“那怎么——”

  “现在发现,有人替我在乎的感觉真好。”楚昭补上。

  沈子衿阖上唇,轻轻嗯了声,也靠在楚昭肩膀上,有人在乎自己的感觉确实很好,他已经在楚昭这里尝过了。

  楚昭搂着人,心满意足,自打说开了之后,沈子衿嘴上的话咬得就没那么紧了,包括他先前以为要等很久的情话,沈子衿也写给了他。

  “你都能跟我吹枕边风了,看看你之前面皮多薄,喜欢我那么久,还都一直不敢开口。”

  很久吗?沈子衿开始回想。

  楚昭面露怀念:“明明是你先喜欢我,我递了好多话都被你避开了。”

  沈子衿一愣。

  “等等。”

  他从楚昭怀里退出来,茫然地跟楚昭四目相对:“不是你先喜欢我吗?”

  楚昭也怔住:“?”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诧异。

  沈子衿:“……”

  楚昭:“……”

  事情好像哪里不对!

  楚昭不可思议:“是你先喜欢我啊,你为了我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交出来,可我分明还没为你做什么。”

  沈子衿也匪夷所思:“明明是你先喜欢我,你对我的好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怎么能叫还没做什么?”

  一学霸一学神做了同一道题,虽然结果一样,但此时此刻,两人才发现解题过程原来不对劲。

  楚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承认没关系了。”

  沈子衿也挤了个差不多的笑容:“我知道王爷嘴硬好面子,但这事儿就我俩知道,你不用这么开不了口的。”

  说完这句,两人对视,目光里火花带闪电,激起了莫名的胜负心。

  沈子衿:“是你。”

  楚昭:“是你。”

  “你。”

  “你。”

  楚昭:“再不承认我亲你了。”

  沈子衿直接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亲了也还是你先动的心。”

  楚昭直接把沈子衿脑袋朝自己摁过来,握着他的腰,把人直接亲得面泛桃花,气喘吁吁。

  楚昭:“再不承认,我继续把你亲到说不出来话。”

  沈子衿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气,捧过楚昭的脸,气势汹汹亲了回去。

  片刻后——

  沈子衿变成水做的,软在楚昭怀里。

  事实证明,文人不能跟习武之人比肺活量,比不过。

  但就算比不过,只剩一口气,沈子衿也要眼尾带红,颤颤巍巍说出那句话——

  “是你先……嗯!”

  楚昭呼吸也粗了,但他还能再战,这回直接把沈子衿亲得头晕目眩,水光潋滟。

  最初沈子衿还是坐着的,现在直接无力躺在楚昭臂弯里,被他抱着了。

  两人都在房中大喘气。

  楚昭喘:“我觉得,我们此刻不该争这个。”

  沈子衿也喘:“我也,赞同,呼……”

  两人各自平复了下呼吸,片刻后,再看向对方,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楚昭笑着把沈子衿搂过来,沈子衿勾着他的胳膊,两人额头相抵,互相蹭了蹭,把彼此额发都蹭乱了。

  楚昭闷笑:“换个问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嗯?”

  沈子衿盈盈如芙蓉秋波:“不知道……细想起来,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算起。”

  他俩不是一见钟情,开窍的那一瞬间,必定有细水长流的铺垫,不知不觉间慢慢沉沦,或许最初心动的刹那,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楚昭抱着他晃了晃:“我也是,反正不管谁先,你现在都是我的了。”

  沈子衿轻轻摩挲了下楚昭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你也是我的。”

  楚昭:“再亲一下?”

  沈子衿轻轻吐息:“来啊。”

  分离的呼吸再度纠缠不清。

  佳人在侧,要争的不是高下,而是彼此的朝夕,究竟是谁先,还真不重要了。

  还是先亲个痛快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