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年不动声色,他知道对方在试探,方文派人过来跟踪,没理由不知道前几日他从杨则惟的别墅出来。

  如今这两个跟踪的人还在局子里没出来。

  还不如他主动说明这件事,他和杨则惟不熟,仅是合作关系。

  有了之前两男争一女这个契机,他和杨则惟还可以是情敌关系。

  方文朝陶年笑了笑,非常坦然地说:“则惟日理万机,脸色不好可能是休息时间不够,陶先生作为项目合作人,都要劝一劝他。”

  陶年垂眸:“应该的,身体为重。”

  以杨则惟为主的话题到此结束。

  用餐期间,方文这位前辈对陶年非常关照,用公筷给他夹菜,嘴里说着多吃一点,彷佛陶年是他喜爱的后辈。

  菜式的味道陶年还可以接受,很赏面子的夹什么吃什么。

  陶年也没有主动找话题来说,方文说到什么,陶年就回答。

  好一个回答问题毫无感情的AI。

  陶年没有主动提明建,也没有提曾经是明建手上的白沙码头。

  他知道方文一直在等待着他说起这个话题,他非不如愿。

  明建和白沙码头属于三安堂和陶氏的矛盾……其实也不算是矛盾,陶年打心底里觉得陶明宗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但外人不明所以。

  主动将矛盾放在明面上,打破了这平静的表面,不提的话,过于刻意了。

  “前几日经过观沙,沿海线看到落日,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夕阳,可惜,时间紧迫,没有下车停留观赏。”

  方文捻起块薯角放进嘴里,用餐巾纸擦手:“找个空闲时间,我带你去白沙码头看落日,那里才是最佳观赏位置。”

  陶年笑笑:“好啊,到时候再约。”

  这顿饭吃得意外和谐,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家常话题,两人还探讨了一番薯角为什么这么快就不脆这个问题。

  两个大男人叫了四个菜,吃得干干净净。

  方文买单,陶年抢单,还是方文一句话“记在账上”,才让陶年无计可施,收起钱包。

  两人从座位上起身,离开餐厅。

  方文问:“需要送你一程吗?”

  陶年看了一眼司机的方向:“我的车在那边,不麻烦方先生。”

  方文点了点头:“那行,时间不早了,开车慢点,得闲吃饭。”

  陶年说:“好,方先生你慢行。”

  方文过马路,上了辆保时捷。

  陶年目送车辆离开,消失在视线中才上车。

  打开车门,后排多了一个人。

  杨则惟手上还拿着个保温袋,看样子是过来送饭的。

  陶年吃得饱,见到食物下意识地逃避,上车后,没有靠近杨则惟。

  杨则惟主动说:“我刚去了关师傅那一趟,这是我的药补。”

  陶年刚松了一口气,杨则惟又说:“前面才是你的糖水。”

  陶年这会儿才注意到副驾驶副手腿上也放着一个保温袋。

  杨则惟眼眸底下刮起大风,克制着:“看来今晚吃得很好,连关阿姨的糖水都吸引不了你。”

  陶年去见方文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杨则惟,是到地点了才发信息给杨则惟告知这件事,来不及看杨则惟回复的信息,陶年将手机静音赴宴。

  “方文问我知不知道你受伤的事,我半真半假向他透露,他隐藏得太深,我猜不出他是否看出了我的目的。”

  陶年虽然表面不惊,很明显方文道行更高,如果不是陶年心思谨密,很有可能就会被方文下了道。

  杨则惟丝毫不关心方文的心思,他只知道看到陶年独自赴约的信息,他慌了,打翻了关师傅给他舀的汤。

  “你是独自赴宴,但方文不是,你知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暗手隐藏着,他是不择手段的老狐狸,要是真对你动手,我远在……”

  陶年升起车内的遮挡板,握住了杨则惟微微颤抖的手。

  陶年的手很软,微凉,像一丝凉风抚平杨则惟的燥热。

  “我知道,餐厅入门右手第二桌一男一女是他的人,上菜的服务员是他的人,门口拿着咖啡等位的中年男人是他的人,我没有冲动行事,方文他不放心我,但我放心他,他不会轻易对我动手。”

  用餐的一男一女看着是情侣,穿着也是情侣装,可陶年注意到男人帮女孩在奶茶里放白砂糖,致死量,女孩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放到一边之后再也没有动过。

  表面给人这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假象,在热恋期没有男朋友不了解女朋友的口味。

  送菜的服务员很熟练,可陶年注意到他只上他们这一桌,他们又不是什么人,凭什么享受独家服务。

  在餐厅门口拿着咖啡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方文的心腹,他没有什么破绽,就是叫他的号的时候刚好离开,非常之巧合。

  杨则惟不舍得推开陶年的手,心平静了不少,面上不显,转头看着车窗。

  “那你还挺厉害的,对餐厅内部一清二楚,你自己却没有应对之策,平白无故给别人送人头。”

  陶年不会哄人,也哄不好人,他一直没有放开杨则惟的手。

  “我是方文力争的合作对象,他单独见我就会给足诚意,如果真的要对我动手,林景华和沈祖轩这两位一个比一个难见,更别说同他们合作。”

  杨则惟将保温袋放在一边,目光凌厉,沉下声音:“所以你打算以身犯险,假意投诚,博取方文的信任。”

  不是反问,是肯定,杨则惟已经猜到陶年的计划。

  杨则惟一直都给人不威而怒的威严气场,不然梁振文初识的为什么这么怕他。

  陶年从来不觉杨则惟威严,不论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

  此刻杨则惟目光偏执,气场全开,极为强势,看得人心头一颤。

  陶年不得不向他委婉地表明:“我有想过,但还没有正式规划。”

  杨则惟不会给陶年任何机会去实施这个计划,如果他正式宣告陶年是他的人,方文完全没有可能信任他,但也极有可能让陶年陷入另一层危险中。

  万全之策就是要将人关起来,锁在他的身边,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不违抗他的命令,不能让所有人靠近。

  将陶年囚禁起来。

  陶年看着杨则惟眼里的变化,情绪即将溢出来,接近疯狂。

  陶年直接翻身坐上杨则惟的大腿上,因为车顶高度不得不俯身,尽量避免压到杨则惟腹部的伤,居高临下,手放在杨则惟的颈脖上,指腹轻抚,两人的气息紧紧地缠在一起。

  “杨则惟,你听我讲。”陶年放轻声音,“深呼吸。”

  杨则惟的双眼聚焦,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上了陶年的腰,美人在怀,呼吸更加不稳。

  陶年意识到杨则惟似乎不是发病,极其的兴奋。

  他见过杨则惟发病的模样,不受控制,脑子里只有自己的思绪。

  如今陶年一句话让杨则惟醒神,说一声灵丹妙药不为过。

  杨则惟难得遇上一次陶年的主动,不会轻易放人下去,蹭了蹭陶年的手:“我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不是发病,只是情绪转化不过来。”

  陶年为了安抚搭上了自己,不值得。

  “不是说有病?这么快就治好?”陶年语气不算好,还带着些冷意。

  杨则惟说:“差不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病就会好。”

  完全向陶年袒露自己的弱点,也不怕他用这个拿捏自己。

  杨则惟已经再三表明陶年是他的药,之前在酒窖陶年有意让自己不去深思,那时他自己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如今理清楚之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心口彷佛被开了一枪,感知到杨则惟受伤时的痛楚。

  也知道了为什么杨则惟和他在一起了三年,他完全没有发觉杨则惟有心理疾病,因为杨则惟发病的时候他都在身边,或者说杨则惟会到他的身边,从港岛飞到首都。

  他害怕杨则惟受伤,杨则惟同样也知道,为什么要去飙车,因为杨则惟觉得自己的病已经痊愈了,只要陶年在他的身边。

  杨则惟预料不到自己会受伤,陶年看到满身是血的杨则惟,想到了他的妈妈,他的病情已经在那时候加重了,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杨则惟已经成为陶年牵动他心理的唯一一条红线。

  经历过一次看着重要的人消失在眼前,陶年不想再经历过第二次。

  他向杨则惟提出了分手,亲自剪断那条红线,只是红线连着心,这一剪,伤口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愈合。

  杨则惟同样也看出清楚陶年眼眸里的变化,他知道陶年回想起往事。

  “所以不要以身试险好不好,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我不是八年前的杨则惟。”

  陶年被人紧紧按在怀里,下巴抵在肩膀上,胸膛相贴,有心的心跳,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同时也带动着陶年那颗永远平静的心。

  窗外景色飞逝,华灯初下,迎面过来的车灯打过来,一片亮争先抢后在车厢里抢位置。

  好些光落在陶年的背上,后颈,直至杨则惟的侧脸上,光照阴暗下,让闭起眼睛的杨则惟看起来格外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