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陌生的外卖袋连续好几个夜晚送到陶年的办公室,不管陶年接受与否,刮风下雨都会准时送达。

  陶年给杨则惟发过信息让他不要再送,对方充耳不闻,还给他发一条彩信——

  一张参加会议的照片。

  拍摄角度还是主位。

  陶年没回复。

  陶老太离港的前一天在他办公室还遇到过一次。

  当时陶年准备和陶老太外出吃晚饭,助理熟练地将保温袋放在桌面。

  陶老太问陶年:“怎么出门吃饭还要点外卖。”

  陶年说:“忘记跟他们说一声了。”

  陶老太有心看看她不在的日子,她家孙子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所以就打开保温袋。

  这一看不得了,哪家外卖送情书的。

  粉色信封上还带着从保温盒里透出来的热气,果真新鲜滚烫。

  陶年在青春期没让陶老太体验过从衣服书包里翻出表白信,让陶老太这个当家长的缺少了很多乐趣。

  特别是别家老太太说他孙子有多受欢迎,书包里有多少粉色信封的时候,她羡慕嫉妒。

  如今陶年年近三十,而立之年,弥补了陶老太当年的遗憾。

  “年仔,好像不是外卖喔。”

  陶年在整理文件,打算让关添杰把这些食物拿出去,闻言抬头,看到陶老太手里的粉色信封。

  他的手一顿,以不变应万变:“多次订购他们家的外卖,可能是封感谢信。”

  陶老太很开心,有朝一日她也能感受一次那些老太太所说的诸多借口。

  陶老太放下信封,依次将餐盒往外拿,一人餐,多别人一口都没有。

  陶年走过去准备让关添杰进来,只见陶老太将餐盒打开,把筷子塞到他手上。

  “吃吧,别浪费。”

  陶年没动筷:“我陪你出去吃饭,不吃了吧。”

  陶老太说:“你吃完再陪我去吃。”

  陶年说:“我让助理进来……”

  陶老太打断了他的话:“人小关白天够忙的,晚上还要帮你吃外卖,你这个老板怎么这么剥夺员工。”

  陶年为了当个好老板,只好自己解决这一份外卖,他还邀请陶老太一起享用。

  “可别,我这老太太可不兴抢自家孙子的东西吃。”

  陶年快速吃完这顿外卖,陶老太才允许他出门。

  陶老太还将那封感谢信递给陶年:“人家写给你的感谢信就要好好看。”

  吃完晚餐陶年让司机把陶老太送回家,自己让助理来接。

  回到家时,陶年刚弯腰换鞋,粉色信封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平平淡淡没有任何香味,只有纸张混合墨水的味道。

  信封表面干干净净,没有写任何东西,怪不得陶老太会相信是感谢信。

  玄关处的感应灯熄灭后,一片漆黑,在黑暗中陶年打开了那封信。

  陶年抬手按下开关,墙上的小灯亮起,暖光洒在信封上。

  让陶老太兴奋不已的粉色信封,里面不是情书,而是一张手写的菜单。

  送信的人十分了解陶年,要是真的是情书,他确定陶年在看第一个字的时候不会往下看。

  因为他走过这条弯路,前人的经验可以让人少走弯路,很巧的是,前人和后人都是同一个人。

  陶年先是欣赏了一番菜单上的手写字体,即使再躲避,他依旧对杨则惟的字体无法抗拒。

  在一起的时候杨则惟也经常打趣他,你是不是看在我的字上才和我在一起。

  陶年不可否认地说,有这么一点。

  杨则惟很庆幸当年写字课的时候没有逃课,多亏当年老爷子亲自守在门口,所有后来才有他真情实感地对老太爷说,感谢您让我学了一手好字。

  杨则惟好似送餐送上瘾,泰弘太子爷还拓展了新业务,连菜单都亲自拟定。

  五分钟之后,陶年将信封和钱夹放在玄关处的小碟子上,然后独自一人回房间。

  翌日,陶年准时出门上班,玄关处,小碟子上空无一物。

  司机接上陶年朝公司开去,在车上陶年还在看文件。

  司机知道陶年很忙,日理万机,可平时在车上都不会工作,如今这样,他更觉得老板太辛苦了。

  陶年用文件垫着,在粉色纸张某个菜品上打钩,操作如喝早茶一模一样。

  回到公司,陶年顺手将信封投入保温袋。

  陶老太离港了,陶年亲自送她到关口,当天也将徐阿姨给接回来。

  徐阿姨从小照顾陶年,中学之前,陶老太威风依旧,经常外出,陶明宗同样不着家,徐阿姨和潘叔照顾陶少爷的生活起居。

  这两人也是家里为数不多的老人,知道当年封尘已久的往事。

  徐阿姨一见到陶年就红了眼眶,陶年应对徐阿姨比应对陶老太还要束手无策,因为陶老太年轻独当一面的性格让她很强势,而徐阿姨年轻时就在陶家帮衬,打心底里就怜爱陶年。

  所以每一次见到陶年都会忍不住红眼眶,这一次更是,徐阿姨在车上落泪了。

  陶年难得像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在车上一声不吭等着挨骂。

  徐阿姨回到那个没人气的大平层,翻着空荡荡的厨房和冰箱,又滴了几滴泪。

  “阴功,①少爷仔,点解②一粒米都某。”

  陶年的一日三餐几乎在公司解决,至今家里还没有开过火。

  徐阿姨叫陶年送他去最近的市场,她一个人拉着小推车进行大采购,不到一个下午,冰箱满了,厨房多了不少东西。

  陶年的生活改善了不少,早餐不再是干巴巴的三明治,午餐也不再是外卖,不过令徐阿姨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不用她送。

  以至于徐阿姨到公司见到陶年点餐的信封,还尝了一口不知名外卖的汤。

  她不服气外面的东西做得比家里好,但又不得不说:“这汤比我煲得还好。”

  徐阿姨和那个未曾谋面的煲汤大师较上劲了。

  *

  梁振文从内地回来,第一时间就带着手信见陶年。

  他听闻陶年参加了重大会议,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陶年知道他好奇心旺盛,摘头去尾说了杨则惟邀请他参加会议的事,拿出了他在会议中记下的几个要点。

  梁振文翻开那个笔记本,边看边说:“年仔,在港岛怎么这也是我的地盘,本以为是我带挈③你,没想到到头我还要靠你。”

  杨则惟是什么人,吃人不吐骨头,没有点魄力又怎么能在这人面前镇定自若。

  陶年刚来港,根基还没有扎稳,独自一头就扎进这趟深不见底的海里。

  梁振文知道陶年主意大,披荆斩棘不在话下。

  是他无用,草包子一个,作为陶年的朋友给不了多少帮助。

  陶年不知道梁振文心里在想这些东西,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安慰人,只能按照模版回答。

  “码头的事宜是你透露给我,不然我也不会提前做好准备。”

  梁振文是个给点甜头就乐呵呵的人,听到陶年这么说立马精神:“是吧,幸好我醒目第一时间去找你,我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梁振文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在陶年办公室叽叽喳喳说着他旅游趣事。

  杨则惟来电的时候,梁振文正说到带着楚仪去了陶年母校参观。

  这通电话时隔一个星期,而这个星期他俩只有菜单“飞鸽传书”的来往。

  陶年望了梁振文一眼,对方回望:“接到电话啊。”

  陶年平静地接通电话。

  “梁振文回来了。”

  不知道杨则惟为什么这么关注梁振文这位有妇之夫的动向。

  “刚回。”陶年再看了梁振文一眼,后者更加疑惑了。

  杨则惟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好似不满又不想说。

  不过杨则惟还是说起正事,这是他第一次打陶年手机聊正事。

  “霍家想见你,你要见他们吗?”

  霍家这条地头蛇要见陶年轻而易举,还轮不到陶年做选择。

  霍家没有直接找上门是因为杨则惟的关系。

  陶年确实不太想见霍家,有在游轮上不快还有其他原因,当然,陶年也没有见他们的必要。

  杨则惟似乎知道陶年不想见,说道:“陶氏的一个工程项目是不是还缺一个新能源科技公司,港岛发展最迅速最有经验之一的科技公司是霍家旗下。”

  陶氏这个项目进度缓慢,是因为港岛的科技公司嫌陶氏庙小,其他科技公司也给不出一个让陶年满意的方案。

  杨则惟像个朋友一样给出中肯的意见:“我觉得我们可以见一见,有利无弊。”

  在杨则惟说出前一句话的时候陶年已经改变了主意,见一见也是可以。

  两人像是合作多年不谋而合的朋友一样,在无言中统一了意见。

  杨则惟说:“等会我来接你。”

  陶年不知是不是对杨则惟的车有阴影,回绝:“不用麻烦,我自己去。”

  杨则惟不得不搬出事实:“你有车?司机不是送家里阿姨去买菜不小心刮花送去修理了,还是说又要打的士。”

  陶年因上下班搭乘的士又上了一次娱乐报刊,狗仔兼职交警,调查出陶少爷打的的原因。

  “陶年,这一次是小意外,下一次呢。”

  杨则惟沉声中带着命令,陶年这两个字重重砸在心底。

  陶年知道杨则惟生气了。

  杨则惟叫他全名的次数屈指可数,床上,事后,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