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过完年, 初四林志华开着车，带着张琴和林冉回到江市。
高三年级初七就开始上课了。
没休息多久，林冉重新回了学校。
高三下学期的课程更紧张了, 基本每天都是考试, 每周都有一次模考。林冉没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全部的时间都被试卷占据。
只是越紧张，考试时发挥的就越没有平常好。
一模考试时，林冉排到了年级第十。
考完第二天学校就出了排行榜，粘贴在高三教学楼。学生们都围上去看，林冉隔得远, 看见自己的排名，垂下了头。
她其实很努力, 但是大家都在努力，相比之下, 自己的那点努力似乎就有点微不足道了。
林冉绕开人群, 一个人上楼梯。
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林冉。”
熟悉的声音, 林冉脚步停住, 侧头。看见了身边的陆无别。
他个子高高的, 林冉才到他肩膀。看见他, 林冉忽地想起了初二那天晚上——
当时她叫陆无别回家。
少年闻言，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暗淡, 没多久便被一股吊儿郎当的神情取代，他扯着唇角，笑了笑，“想我回家也成。”
林冉没懂。
怎么就变成了她想他回家了？
陆无别上前一步, 在窗台边弯下了腰。
林冉鼻尖闻到一阵很淡的烟味, 混杂着冷沉的檀木香。她眨了下眼, 和陆无别的视线对上。
两人谁也没开口，就这么对视了会儿。
陆无别抬起手，左边唇角弯了弯，侧脸上挤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他手指戳着那个小酒窝，调笑道：“你亲我一口，我就走。”
林冉呆了。
随即，是一股羞赧的情绪。
这个少年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她又羞又怒，几乎是咬着牙，对他说：“你走开啊！”
陆无别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尾音轻轻扬起，带着淡淡的愉悦：“还害羞了啊。”
林冉手指动了动，抬手拉上窗。
拉窗帘时，对上了陆无别的眼睛。那双眼睛狭长清冽，瞳仁是纯粹的黑色，染了月光似的亮。
他无疑是英俊的，只是平时总冷着眉眼凶巴巴的，此刻的神情却带了几分难言的缱绻温柔，看着温和了许多。
林冉毫不犹豫地拉紧了窗帘，阻隔了他的视线。
转回身，望着房间里铺着粉色猫咪床单地小床，她的心跳却控制不住一般，加速、再加速，砰砰地撞击着心房。
也不知道生气，还是羞涩。
……
此刻陆无别低着眼，问：“你怎么看着蔫蔫的？没精神似的。”
林冉不吭声，抗拒和他讲话。
陆无别也不尴尬，抬手扯了扯她的马尾，“我这次比上次进步了一百分。”
林冉微微惊讶，抬起眼。
陆无别一摊手，叹了口气，语气幽怨道：“我呢，找了六个老师给我上课，每天是早也学习，晚也学习，只可惜有些人眼里只有试卷，没看见。”
林冉抬脚上楼梯。
身后陆无别锲而不舍追上来，扯住她胳膊：“林冉，我真的有在努力变好。”
林冉的视线从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往上挪，挪到陆无别的脸上。而后她收回视线，注意到一旁有人过来了，低声道：“你松手。”
陆无别松开手，站直身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路过的同学们回头看他们，林冉觉得窘迫，又上了几级台阶，拐个弯，进了三班的教室。
同学们大部分挤下去看排行榜了，班上只有寥寥几人，低着头做题。
林冉坐到座位上，翻出一本习题册，却有点看不进去。
前排的椅子被人扯开，椅子腿在地面上划拉，发出略微刺耳的声音。而后，桌面上出现一只胳膊。
林冉平静地抬头。
陆无别单手支着脑袋，跨坐在她前桌的椅子上，歪头打量她。
林冉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陆无别从她桌上的文具袋里拿了支笔，拿在手里转，笑说：“这次考试我进步挺大的，给我个奖励呗。”
“你要什么奖励？”林冉奇怪。
陆无别弯着腰，趴在课桌上，下巴靠在在胳膊上。这样，林冉便比他高了。他抬起眼睛，用一种湿漉漉、黏糊糊的目光看着林冉。
像是某种等待主人爱.抚的宠物小狗。
“……”林冉沉默着。
陆无别望着她，说：“奖励一个吻，行不行？”
林冉忍了忍，耐着性子道：“你不要这样。”
“我这么努力学习，都是为了你。”陆无别幽幽道：“之前问你，我变好一点，你喜欢我一点。这次我比上次多考了一百分，进步算是很大了。你给我尝点甜头嘛。”
这话太无赖了。
林冉从没答应过他。
她不再理会陆无别，重新看起了题目。
陆无别也不气馁，慢吞吞说：“下次我考全校前八百名，林冉，我会和你考一个大学的。”
听到这话，林冉眼睫轻颤，笔尖顿了顿。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第一次，有男生对她这样。为了见她，追到了乡下奶奶家，大年夜也守着她。为了她，努力学习，连勾股定理都听不懂的男生，一个月里，生生提分一百分。
陆无别没多说，起身坐到自己座位上，拿出习题册，和前座的少女一样，开始做题。
冬末的阳光微冷，照在少年少女的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转眼到了四月份。
周五老师讲完试卷，下晚自习时，在讲台上说：“下周一就是二模，大家的成绩基本都定下了，有些同学发挥不是很稳定，希望在接下来的这两个月里，大家调整好心态，好好学。”
班上的气氛越来越沉闷，没什么人讲话。
即使说了放学，也有同学头都没抬，仿若未闻般地在刷题。林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人流出教室。
田梦菡在3班门口等她。
快高考了，田梦菡瘦了一些，虽然和初中时没法比，但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女孩子看见林冉，招手：“冉冉，走，咱俩一起回家。”
林冉快步走过去：“今天你怎么有时间等我啊。”
晚自习时间越调越晚，3班和7班有时放学时间不同，田梦菡和林冉就没约着一起回家了。
田梦菡勾住林冉胳膊，睁大眼睛惊奇道：“冉冉，你忘了吗，后天是你生日哎。”
“是吗。”林冉一怔，随后想起来。
后天是她十八岁生日。
这段时间学习太忙，她自己也忘记了。
田梦菡掐了把她的脸：“你这个小呆子，真的学习学傻了吗？怎么连自己生日都给忘记了。”
林冉吐出一口气：“确实有点学傻了，试卷太多了，做都做不完。”再加上她一模的时候没考好，压力更大了。
“十八岁生日哎。”田梦菡说：“你成人礼啊。对了冉冉，你打算怎么过啊？周天我们都放假，要不我们约几个同学一块出去玩吧。”
林冉每年生日都过的简单，有时候生日恰好装上上学日，就带个几个小蛋糕分给同学吃，再唱首生日歌，生日也就过去了。
“好呀。”林冉说。
“可是那是你十八岁生日。”田梦菡想着：“肯定要郑重一些吧，我觉得咱俩还可以奢侈一些。”
林冉倒不是很在意这个：“都高三了，大家都没什么时间，就简单点过吧，考完再补回来就行啦。”
也是这么个理。
田梦菡没多说了，拉着她出校门。路过宵夜摊的时候，田梦菡眼睛里的渴望都快要溢出来了，她看看宵夜摊，又看看林冉。
这个眼神……
像小狗狗一样，湿漉漉的。
林冉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张冷漠的少年脸。
“想吃就吃吧，只要控制量，少吃一点就行。”林冉劝她：“你这样压抑自己，很可能控制不住暴食的。”
田梦菡欢欢喜喜去烧烤摊排队了，林冉也跟着她。
等烧烤的时候，田梦菡拿出手机准备看会儿小说。结果刚开机，就看到几个未接电话，和两条短信。
“是你妈妈的。”田梦菡把手机给林冉看。
今天中午的时候，张琴给田梦菡打了两个电话。但上课的时候，田梦菡习惯性关机，怕被老师发现，所以没接到。
两条短信中，张琴说——
【菡菡，冉冉的奶奶下楼梯时摔了腿，现在进医院了，我和他爸要先回去照顾。】
【你帮我和冉冉说一声，这几天让她照顾好自己。】
林冉很快看完，随后垂下眼，很轻地：“嗯。”
田梦菡绞尽脑汁安慰她：“冉冉，没事的，你奶奶肯定没多大事。你别太担心了。”田梦菡边说，边回了短信【阿姨，我已经告诉冉冉了，希望奶奶身体健康。】
说完，田梦菡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后天林冉生日！
十八岁生日！
她爸妈都跑去照顾她奶奶了！
田梦菡后知后觉说：“冉冉……没事的，我陪着你过生日也是一样的。”
少女柔柔笑了笑，没出声。
晚风轻轻吹，她眼中的失落却藏不住。
田梦菡只好抱住了她：“冉冉，别难过。”
林冉回家时，满室漆黑，张琴和林志华已经走了。她洗漱完，躺到床上，想到什么，又坐起来，从床底下找到一个鞋盒子。
里面是她曾经的暗恋日记。
林冉把鞋盒子放到床头柜，关了灯，睡觉。
睡前想——
明天起来把暗恋日记扔掉。
翌日醒来时，收拾好东西，她拿着那个盒子出门。走到楼道拐角处，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毫无留恋地走掉。
然而到学校的时候，却又难免有些失落。
毕竟是曾经珍藏了那么多年的少女心事，丢掉虽不难过，却也觉得遗憾。
课间休息时，林冉偏头看向窗外，莫名想到两句诗——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哀风。
心中浮现出淡淡的哀伤来。
正伤感着，一只胳膊从她身后探过来。
少年修长手指捏着两张票，怼到她眼前，仍旧是吊儿郎当的嗓音，在她身后说：“林冉，你想不想去清大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