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行问:“她给孩子的长命锁,找专家看了吗?”
江喻白说:“林姐检验了,没有毒化物。
专家看了,这是一百年前的东西,像是最近才挖出来的。
队长,这个老太太会不会表面上,是考古人员。
实际上,是一个盗墓贼呢?”
程遇行说:“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定论。你继续查,有消息联系我。”
江喻白:“好的队长。”
程遇行站在窗户旁边,突然他又感受到了一种阴冷的目光。
他抬头,老太太站在窗边,像是一个守墓人。
程遇行突然脑中的想法,被周淮舟的喊声打断。
周淮舟关上玩具间的房门,站在门口示意程遇行,下楼说话,
“我在跟孩子聊的过程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么小的孩子,强迫症很严重啊。
一个小时,出来刷了三遍鞋。”
程遇行惊讶地嘴巴都没合上,“你是说,只有七岁的孩子,每隔一会儿要出来刷鞋?”
周淮舟说:“是啊,我跟她到卫生间,看到她用刷子拼命地刷着鞋底。
她是觉得鞋底有什么东西。而不是整只鞋。
而且,她的玩具都被她放在了榻榻米上。
我刚开始想和她聊一聊,她喜欢的玩具,让她放下戒备心。
结果不小心把一个娃娃掉在了地上。这孩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
接下来你知道这孩子干嘛了吗?”
程遇行说:“你快说。”
周淮舟:“她捡起娃娃扔进了垃圾桶。
我问她,为什么要扔掉娃娃呢,沾了灰尘可以拍打拍打,洗一洗。
她面无表情地说:‘洗不干净的。沾上了,洗不干净的。’
我赶紧问:‘沾上了什么?’
小女孩抬头,那眼神让我汗毛倒竖。
她说:‘血。’”
程遇行问周淮舟:“她害怕血?她见过血腥的场面?”
周淮舟无奈地摇摇头,“我还不知道原因。因为她说完这句之后,又跑出去刷鞋了。
所以我来问你,有什么线索?
这幢房子里发生过血案?”
程遇行说:“据我了解,没有啊。”
他说完这句之后,一拍脑袋,“之前负责孩子妈妈,跳楼案子的警察说,跳楼身亡的女子手上有割腕的痕迹。
会不会是她割腕之后,流的血滴到了地板上,小女孩目睹了这一场景?”
周淮舟说:“应该是。
我现在继续进去,我想我需要对她,进行一点目视引导。
清楚真相,我才能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
过了两个小时,周淮舟出来了,“明白了,确实是这样。
孩子妈妈第一次割腕的时候,倒在门口。
小女孩一推门,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妈妈。小女孩的鞋子上沾了血迹,由于瞬间的惊恐情绪,孩子晕倒在了血泊中。
从那以后,她开始有强烈的强迫症,不允许任何东西和地面接触,包括鞋子。
她近乎偏执地刷着鞋底,实际上她想刷掉的,是血迹,是恐怖的记忆,是妈妈已经死亡的事实。”
“你给她做治疗了吗?”程遇行为孩子感到难过。
周淮舟说:“这样的阴影,不是一次就能抹去的。
很可能,会伴随她的一生。
她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就已经目睹了死亡。
那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不可逆的。”
周淮舟顿了顿,“另外,我发现了杀死她弟弟的人。”
程遇行忙问:“谁啊。凶手是谁?”
周淮舟看看玩具房紧闭的门,缓缓地说道:“是小女孩,亲手捂死了她的弟弟。”
程遇行的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周淮舟继续说:“这真是一个残酷的真相对吧?
小女孩目睹了妈妈的割腕,好不容易妈妈被救回来了。
小女孩还没从失去妈妈的情绪中缓过来。
之后某一天,妈妈突然消失了。
小女孩问爸爸,问奶奶,妈妈去哪里了?
爸爸奶奶叹着气告诉她:‘妈妈死了。’
小女孩麻木地看着葬礼灵堂上,抱她、亲她、哄她睡觉,陪她写作业的妈妈。
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小女孩躲在衣柜里,她需要安全感。
她用有限的心智来思考,是谁害了她的妈妈?
她敏感地发现,自从生了弟弟,妈妈似乎就病了,不快乐了。
她知道了杀死妈妈的凶手,是那个婴儿床里的弟弟。
于是,她用枕头捂死了他。捂死了她自以为的,杀害妈妈的,那个凶手。”
程遇行站在原地,他的脑筋似乎处于宕机状态。
他发现他,根本无法思考,心中有汹涌的情绪,憋得心生疼。
手机响了,法医林姐打来电话。
林姐说,按捂死动作推算的,枕头的作用力手印油脂分析,来自于一个大约七八岁孩子的双手。
孩子婶婶的DNA只有枕头边缘的一点。
作用力达不到能捂死孩子的程度。
程遇行麻木地说:“我知道了。”
从警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面对凶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淮舟心情也很沉重:“废掉一个女人,你不用性侵或者杀了她。
甚至不用打她,你只需要把她娶回家。
毁掉一个孩子,你只需要,突然拿走他的妈妈。”
程遇行望向窗外,发现老太太依旧站在窗帘后。
“这个老太太从窗口,目睹了小女孩闷死弟弟的过程!”程遇行恍然大悟。
他飞奔下楼,敲开了老太太的门。
他的问题问出口,老太太沉吟半天后,才回答,“是。我看见了。”
几天后,程遇行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她缓缓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警官你,托付一点事情。”
程遇行站在了蒙着黑布的照片前。
老太太一张一张掀开。
“这是我们的家族照片,最早以前的祖宗没有照片,只有画像。”
程遇行惊讶地看着一张张年代久远的脸。
老太太缓缓开口,“我是皇陵第二十一代守墓人。
守墓,是我的家族存在的意义。”
“守墓?皇陵?”程遇行诧然。
老太太的手抚过每一张相框,“我有祖训,除非我空同氏,再无后人,否则守墓人不得擅自离开皇陵。”
程遇行问:“难道,这座房子下,有......一座皇陵?”
老太太点头,“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已经先我而去。我空同氏已经无法继承祖训。我查出了癌症晚期,不日也将离开人世。
所以我想,在我离开前,交出我们家族世世代代死守的秘密。”
老太太问程遇行:“你知道历史上,有个下落不明的皇帝吗?”
程遇行说:“我知道你说的皇帝。
历史界、考古界全都众说纷纭。
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葬在哪里,有没有后人?”
老太太说:“我的祖先是皇上的贴身护卫。
拼死帮助皇上从一片火海中,乔装成太监逃出了宫。
窃国狗贼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皇上的下落。
皇上身边死士的尸体,瞒过了窃国狗贼。
皇上从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我可以告诉你,历史上消失的皇上,没有后人。皇上死后,葬入了只有我们家族知道的皇陵。
我的祖先立下祖训。
“子子孙孙听训之,誓守忠义,守墓人不得离开皇陵,除非空同氏再无后人。”
我们空同氏一脉相承,子孙枝繁叶茂,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人丁稀少,只剩下我。
历史动荡时期,为了不让人破坏皇陵,我的祖先就在原地修建了房子。掩人耳目。
无论历史怎么变迁。
我空同氏只死守忠义二字。”
程遇行听着老太太似乎从历史甬道里传来的回音,不可思议地问:“那您的家族,已经守墓......”
老太太说:“是的,六百年。”
她顿了顿,“我干了一辈子考古。开了无数个棺椁。
只有这个皇陵,我不敢。
我决定委托你,在我死后,把它上交国家。
事到如今,只有国家才能将它好好保护起来。
我带着我们家族,守了六百年的秘密,带着忠义二字,到泉下向皇上,向祖先复命。”
程遇行看了一眼餐桌上,带血的生牛肉,问道:“这个也是您家族的传统吗?”
老太太笑了,“类似‘壮志饥餐叛贼肉,笑谈渴饮仇家血。’
我的祖先让子孙,每餐都有一盘带血的肉。
就是提醒我们空同氏,不忘血海深仇,总有一天要吃敌人肉,喝敌人血。
从头收拾旧山河。
不过到我祖父那一代,带血的肉,就是一个象征意义了。”
程遇行说:“您的意思是,您离开这个世界后。
深埋在这座房子下的皇陵,才能上交国家对吗?”
老太太说:“是的。我死后。”
程遇行郑重地点了点头。
七天之后,医院的病房里,老太太在睡梦中安然去世。
程遇行联系了省文物局,文物局为此组织了一个专项考古队。
考古队的队长,利用现代化手段,对这座皇陵进行了勘探。
按照墓室规格,确实是帝王陵墓。
旁边还有几个陪葬墓。
但由于年代久远,墓室里面已经形成类无氧的环境。
如果贸然挖掘,那些陪葬品、丝质物、书本字画,会在瞬间化成灰烬。
只得先将它保护起来,一点一点挖掘。
要想解开历史谜题,还需要耐心地等待......
程遇行只是感叹,一句死守忠义,竟然能让一个家族,几百年地留在原地。
甘愿做孤独的守望者。
.
案发现场,棺材里一具已经腐烂的残缺女尸,被人齐刷刷砍去了双臂。
发现女尸的地方,是离市区挺远的山村公墓。
因为地处偏僻,还是延续着土葬的传统。
报案的人,一个月前哥哥去世。
因为哥哥去世后,家里怪事不断,家人接连生病。
经“高人”指点,他哥哥的坟墓风水不好,想要扭转霉运,就要迁坟。
于是这报案的人,就挖开了自己哥哥的坟墓。
谁知,已经钉好的棺材盖,竟在搬运颠簸的过程中滑落。
所有参与迁坟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棺材里,除了一个月前埋葬的死者。
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半腐烂的女尸。
程遇行问报案的人,“你哥哥下葬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吗?”
报案的人直摇头,“我确定没有,我是看着我哥哥的棺材合上,钉上。
棺椁下葬的时候,我就在墓坑旁边。”
程遇行戴着手套,勘察了坟地上覆盖的泥土。
泥土湿润度不一样,泥土中有铲断的枯枝。
他推断,这座坟墓曾经被人翻开过。
也就是说,这具断臂女尸是后来,才被放进报案人哥哥,棺椁之中的。
这时林姐和助手赶来,给女尸和周围的环境拍了照。
林姐检查了一下女尸,“死者的双臂,不是被人砍断的。死者本来就是一名残疾人。
按尸表征象来看,这名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
还是老习惯,我回去进一步鉴定,有情况立刻给你打电话。”
程遇行对附近的村民,做了调查访问。
首先就是报案人,报案人喊来了自己的亲戚。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怪不得家里怪事不断,原来是死者没有瞑目,有人占了他的棺椁。
报案人的嫂嫂,更是气愤不已,自己丈夫怎么不明不白地被人配了阴婚。
程遇行问他们,家里最近有什么怪事?
众人又开始各说各的。
程遇行指定了报案人,“其他人安静,你说。”
报案人说,“我大哥头七的时候,亲戚聚在我家。
我孩子突然指着灵堂上,我大哥的遗照说:‘你们看,伯伯在说话。’
还有那天有好几个亲戚,都恍恍惚惚地看到了。
有好多影子一样的鬼魅在跳舞,像是来我家接我大哥走。
我妹妹在我大哥死后两天,也走了。”
程遇行吃惊地问:“你妹妹也死亡了?”
报案人说:“是啊。我妹妹和我哥哥的感情特别好,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我们都说,是大哥带走了妹妹。”
程遇行仔细想了想,报案人说的话。
当时看见小鬼跳舞的人有几个?
亲戚中有四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了举手。
程遇行问:“你们能具体说一下症状吗?”
“我看到有穿着衣服的鬼魅飘来飘去,还有两个贴近了我的脸。”
“我看到灵堂上的东西,都活了,长着腿跑来跑去。”
“我听到有很多人在我耳边说话。”
“我倒是什么都没看到,但我像喝醉酒一样,晕晕乎乎。”
程遇行听完他们的叙述,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答案,他问:“你们当天的丧宴,是不是吃了蘑菇?”
报案人想了想,“是有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