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警魂>第28章 产妇

  江喻白摇摇头,“我光感受那诡异的气氛了,没注意到桌子上有什么?”

  程遇行说:“餐桌上放着一个盘子和一副刀叉,盘子上放着一块牛肉。

  带血的,生牛肉。”

  江喻白回头看了看那个别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程遇行来到了法医鉴定中心。林姐正和两个刑警,从解剖室走了出来。

  他问道:“林姐,辛苦了,怎么样?

  孩子的死因是什么?”

  林姐说道:“死者眼结膜下有出血点。

  口腔内部黏膜有表皮脱落,说明嘴部受到过外力压力。

  孩子的脑后枕部的头发,斑秃了一块。脚后跟表皮有磨损,应该是窒息时挣扎导致的。

  孩子的咽喉里有化学纤维。

  跟现场采集的枕头,纤维材质一样。

  综合各项结果,我怀疑孩子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而且是被枕头捂死的。

  毒化结果还没出来,但我基本能确定死因了。”

  程遇行说:“那现在枕头就是重要物证。枕头上的DNA提取,就麻烦您了。”

  林姐说:“好的,有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程遇行回到警队,给当时负责,国贸大楼女子跳楼案的警察打了个电话。

  他的直觉告诉他,孩子的死亡和他母亲的死亡有关系。

  警察证实,当时跳楼的是一个哺乳期的母亲。

  目击证人,监控,现场痕迹都表明,这个母亲是自杀,不是他杀。

  程遇行问:“她有没有产后抑郁症?”

  警察说:“家里人都否认,她有产后抑郁症,但是她的确在精神科有就诊记录。

  而且,她手上有割腕痕迹,有急诊科的急救记录。”

  挂了负责案子警察的电话,程遇行陷入了沉思。

  这时,信息提示声传来,是林姐发来的。

  “枕头上检出了孩子奶奶,孩子爸爸,孩子妈妈,孩子姐姐,孩子婶婶的DNA。”

  “没有邻居老太太的吗?”

  “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林姐。辛苦了。”

  这时候,有一个电话进来。

  程遇行接起来,是死亡孩子的爸爸打来的。

  “警官......我女儿肯说话了......

  她说:‘是婶婶,拿起枕头闷着弟弟的头。’

  果然是那个贱人!

  警官,一定要判她死刑!

  我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给我儿子抵命!”

  程遇行确认:“您儿子出事的时候,您女儿在柜子里吗?她亲眼看到,是您的弟媳,把孩子闷死的是吗?”

  男子咬牙切齿,“是的,当时人太多,都是些来送贺礼的大人。

  我女儿觉得无聊,就躲在卧室柜子里玩。

  正好看到那个贱人走进房间,杀死了她的弟弟。

  我可怜的孩子......”

  电话那头的男人,又哽咽了起来。

  程遇行问:“你平复一下心情。我想问一下,当时您爱人是不是,有点产后忧郁症?”

  男人立即否认,“没有。

  她每天都很正常,也很少见她不开心。

  她不用工作,不愁吃穿。

  她用的,孩子用的,都是最好的。

  我妈怕月嫂不尽心,特意住下来帮着带孩子。

  现在有几个家庭,能达到这样的条件?

  我们单位的女员工,很多都是上着班去储物室挤奶。”

  程遇行说:“您说的是物质方面,我是指精神方面。

  您的爱人是否,在带两个孩子的过程中,有情绪低落或者兴致不高的时候?

  您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男人说:“没有异样。都很正常。

  她从没有抱怨过什么。

  她是那种很容易满足的人,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

  程遇行说:“我在你家发现了抗抑郁药。”

  男人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的药。完全不知道。”

  程遇行说:“好吧,那你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我。”

  他想了想,小女孩的年龄那么小,看到凶杀过程,是很大的心理阴影,说不定会影响她的一生。

  找周淮舟及时帮孩子做个心理辅导,可能会好一点。

  周淮舟答应得很爽快,划钱也很爽快。

  程遇行让肖鸣和欧阳台拿着逮捕令,先抓了孩子的婶婶。

  周淮舟和程遇行则赶到出事别墅,男人很感激地迎他们进去,并从抽屉里取出一万块钱塞到他手里。

  周淮舟说:“这位人民的好警察给过钱了。”

  男人忙说:“不行,不行,不能让警官破费。

  您收我的钱。

  要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

  周淮舟说:“好吧。但用不了这么多。”

  他象征性地拿了几张人民币,把剩下的递还给了男人。

  周淮舟看了程遇行一眼。

  程遇行秒懂,“看看人家多大方,瞧你那抠搜儿的样儿。”

  男人带着他们去二楼,儿童玩具房。

  他女儿在玩具房。

  程遇行和男人退出房间。

  周淮舟给孩子做心理辅导,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男人说,请程遇行随便坐一会,他得去医院看看母亲。

  母亲自从看到孙子惨死,晕厥之后,在医院一病不起。

  今天早上医院打来电话,说住院费不够了,要他过去缴费。

  程遇行问:“你不是有个弟弟吗?”

  男人说:“是啊,我弟弟在医院,陪着我母亲。

  我弟弟没本事,他出不起医药费。

  不过这点医药费,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

  况且,他娶的那个贱人,杀了我的孩子。

  要不是我母亲病了,需要人照顾,我又走不开。

  我跟我弟弟两口子,早就断绝掉关系了。”男人匆匆离去。

  楼上周淮舟还在给孩子做心理疏导。

  程遇行在房子里四处转,脑中在还原着当天的场景。

  他走到书房,看到书柜上的书。

  他拿出一本关于宝宝喂养的书,想在上面找一点线索。

  结果发现在一排书后面,似乎藏着一个笔记本。

  程遇行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娟秀的字体。

  是这个房子里跳楼去世的女主人写的!

  程遇行翻到了第一页,她写道:“医生让我记录阵痛时间和次数。

  现在还没有感觉,期待和腹中宝宝的相见。

  妈妈爱你,我们都要勇敢哦。”这句话的下面,是写着满满“正”字的一页。

  第二页,没有了“正”字,只有一条条深深的笔痕。

  程遇行大概算了一下,她在产前阵痛了六百次左右。

  疼了二十多个小时。

  程遇行继续翻了下去。

  “在病床上,下身侧切撕裂,连呼吸都是疼的。”

  “第一个晚上靠着冰块活下来的。”

  “我的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我一个人。”

  “我咬着被角。//下/////身/////就/被火灼烧。”

  “老公给我找了最好的单间,最好的月子餐,但为什么我就是想流泪。”

  “又堵nai了,/乳//腺//炎,发烧到四十度。

  我已经意识模糊。我要喂奶,不能吃药。”

  “孩子晚上醒来十七回,我整晚都睡不着。”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胸前的大片nai

  渍。

  蓬头垢面,脸色蜡黄,身材臃肿,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我突然就流下泪来。”

  “我看到了他手机里的短信,美术学院的一个女生,邀请他去看画展。”

  “他哪是懂画的人?但他在微信聊天记录里,对世界名画侃侃而谈。

  我能感觉到他的兴奋。”

  “孩子吃多少,什么时候拉,湿疹怎么护理,他全不管。”

  “他不抱孩子。只在拍满月照的时候抱了一次。”

  “孩子看到陌生的爸爸,哇哇哭了起来,他在摄影师面前脸色很尴尬。”

  “他妈妈总是说:‘这是女人的活儿,你哪会干这个?快去休息吧。’”

  “很奇怪,我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这次居然写了这么多。”

  “今天我看到柜子上的酒瓶,突然脑中就浮现出,它破碎后划在我手腕上的样子。我惊呆了。”

  “今天在辅导女儿作业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女儿轻轻给我盖了一个毯子,为了你们,妈妈要坚强。”

  “孩子满月,亲戚来看望,每个人指手划脚,问我的奶,够不够孩子吃。

  她们要看一看,甚至摸一摸我的//ru//房,好像我只是一个产//nai/的机器。

  没有尊严的机器。

  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生产难不难,产后恢复得好不好?”

  “nai水不够,他妈妈开始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起。

  当时她的nai水有多好,多足,她从来没有饿过自己的孩子,她才是称职的妈妈。”

  “而我,连自己孩子都喂不饱,我连动物都不如。”

  “产后撕裂伤口发炎,老公没有过问,他只关心产后多久可以//同///房////。”

  “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我想我不太好。”

  “好想被人抱抱啊......不带任何想法的......只是因为心疼我......对我说......你已经很好了......你是个好妈妈......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ru////头皲裂,孩子的牙齿像刀,每吸一下,我都颤抖一下。”

  “最痛苦的,是永远都是一个人。”

  “我像被密封在了一个塑料袋里,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确实是生病了,医生给我开了药。我如果要吃药,就要停掉母乳。”

  “他和他妈妈站在我的对面,指责我矫情。”

  “我从生产的鬼门关回来,现在站在了悬崖边上。

  我离死亡如此之近,你却说我矫情。”

  “我本来也不打算吃了,我要给孩子留足母乳,我就要离开了,我太痛苦了。”

  “我精疲力尽......”

  “我的每一寸骨头,已经碎了......”

  “他借口应酬,已经好几天都不回来了。”

  “我今天要去医院复检,拉开副驾驶座,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生坐在副驾驶。”

  “她说:‘麻烦嫂子坐后面吧。’”

  “我在后排,听着他们谈笑风生。我不生气,我没有生气的力气......”

  “失望攒够了,希望已经离开了。”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只余失望。”

  “我睡着了,梦到我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我获奖的毕业作品。”

  “我梦到大学时异地恋的男朋友,在我生病的时候,晚上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赶到了我面前。”

  “那时,被人真心呵护着的自己......”

  “我醒来了,泪流满面。”

  “我最近很恍惚,今天甚至差点将烫的奶,喂给了孩子。”

  “我甚至站在窗前,想抱着只有几个月的孩子跳下去......”

  “我想我该走了......在病情更恶化......伤害到孩子们之前......”

  这时,肖鸣的电话响起。

  “队长,我查了跳楼女子耿书其的生产记录。

  她虽然是生二胎,但骨盆窄,产道窄。

  加上麻醉药过敏,不能做剖腹产。

  产前阵痛二十个小时,铁床被咬出牙印。”

  程遇行问:“当时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吗?”

  肖鸣说:“他丈夫在啊,在玩游戏,看股票,打电话。

  忙的很。

  晚上就直接去对面酒店,开了房休息了,早上才来。

  他爱人在产房的时候,他去应酬了。

  医生出来喊了几遍,都不见人。

  她的婆婆倒是在,人家也是到点睡觉,到点吃饭。所有人只是在等一个结果。

  她生产的过程,好像被人忘了。

  孩子生不出来,所有助产师都上阵了,撕裂侧切。

  产妇晕厥三回,心脏骤停两回。

  最后,孩子用产钳夹出来的。

  产后大出血,刮宫,缝合。

  那产妇从产房出去的时候,大半条命都没了。

  医生后来在病床上发现,她疼到极致咬碎的半颗牙。

  见惯了生死的医生说了一句,‘产房中不乏陪在妻子身边的好丈夫,孩子身边的好爸爸。

  但这场子嗣的绵延,让我看尽了男人的凉薄与懦弱。’”

  肖鸣叹了一口气,“这么看,她跳楼的种子早就埋下了。

  最后推下她的那双手,就是她的亲人。”

  挂了肖鸣的电话。

  程遇行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觉得它沉甸甸的,像是浸满了鲜血。

  这时,江喻白打来了电话,报告调查结果和逮捕结果。

  “队长,死者的婶婶,已在家中被我们抓获,现在预审老薛,正在审她。

  还有你让我调查的,对面老太太。

  老太太叫空同虞。”

  程遇行问:“空同是她的姓氏?”

  江喻白说:“是啊。这个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神秘。

  我查了一下,确实有空同这个姓,是历史比较久远的古老姓氏。”

  程遇行问:“还有什么信息?”

  江喻白说:“这个空同老太太的家族,在这个地方至少住了有两百年。

  之前这里还是山中的荒野。

  房子不行了,就在原址上盖,反正是不挪窝。

  开发商来谈了N回,多高的价格也白搭。”

  程遇行算了算,“两百多年?那是清朝嘉庆年间,就住这儿了?”

  江喻白说:“是啊。怪不得有一股古墓的味道。

  这个空同老太太,退休前的工作是,考古研究员。

  这考古研究倒是和她挺搭。

  老太太今年八十八岁,丈夫孩子都已经病逝。

  现在一个人住在这幢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