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知周被老人家带到了方时的宿舍,宿舍不大,就一张床一张课桌一把椅子一个水蓝色落地扇,另外靠墙还有一个花架,上面摆了一些多肉、吊兰。

  花架旁边是个简易书架,全是一些高数书以及一些国外学术期刊,很有方时的风格。

  课桌上面则是小学教材,还有一堆卷子。

  老人家说:“方老师的床铺,你可以把他的被褥什么的收起来,回头我给你弄一床过来,你就别睡方老师的了,免得他介意。”

  邢知周说:“没事,不用麻烦,我就睡他的就好。”

  “这……不好吧?”老人家看了眼床铺,“方老师还蛮有洁癖,你睡他的床,回头他别生气了。”

  邢知周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在方时心里还有多少分量,内心深处有点赌气,他说:“没事,他不会生气。”

  生气就连带着这八年的怨恨,狠狠揍他一顿。

  老人家也没坚持,“也行,大不了就是吵一架,也没什么!”他转身指着门对面的食堂,说:“那边有打水的地方。”

  又交代了一下卫生间的位置,便让邢知周一个人休息会儿了。

  邢知周坐在床沿上,用手按在薄薄的被褥上,细细摩挲了阵,偏头,目光定在了枕头上。

  他俯身将脸埋在了枕头里,深吸一口气,将味道深深吸进肺里。

  熟悉的味道,方时身上的味道。

  “诶!对了!吃饭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额……嗯?小伙子?你干嘛呢?”

  邢知周猛的从床上坐起,一张脸涨红着。

  “额……我累了,想睡一会儿的。”

  老人家:“额……嗯,但是把头埋在枕头里这睡觉的习惯不好,会窒息,看你脸都红彤彤的了。”

  邢知周抬手用手背遮了下脸,“嗯,我知道了,谢谢爷爷关心……”

  “哦……我就是跟你说我家老太婆会给我送饭,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吃就行。”

  “行,麻烦爷爷了。”

  邢知周眼看着老人家离开,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也放松下来。

  他将脸埋在手心,使劲搓了搓,将脑海里不该有的想法全都祛除。

  余光透过指缝,他又看向枕头,使劲摇了摇脑袋,慌忙掏出手机打开短视频看了起来。

  企图让自己冷静点。

  ……

  夜。

  邢知周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回到宿舍大字型躺在了方时的床上。

  他拿出手机无聊翻了翻,最后打开方时新的联系电话。

  他真的好想听听方时的声音。

  指尖凌空在呼叫键很久,邢知周泄了口气。

  方时得当面逮,万一他跑了呢?

  “哎……”

  邢知周将手机放胸口,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失眠了,只能看小学教材打发时间,甚至到后来翻起了高数书和学术期刊。

  结果一点儿都看不明白了。

  然后在房间里踱步,最后将电风扇开到最大,躺在床上继续发呆。

  发呆的时候都是在想方时。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

  邢知周第二天就投入到乡村普法工作去了。

  “普法”两字说的好听,高大上,其实他每天就是在调解邻里乡亲之间的小事情,有的上年纪的老人家无聊,甚至专门来找邢知周聊天。

  比如谁家狗把谁家的拖鞋叼走了,一个月叼走了四次。

  谁家田种多了一寸,都占到另一家田里去了。

  谁家儿媳妇因为孩子和婆婆吵架了,要闹离婚。

  谁家和谁家噶姘头了。

  等等等等。

  事情琐碎,加上乡亲们一激动说话快,邢知周就有些听不懂,所以尤其费心。

  比以往任何案件都让他觉得疲惫。

  他只能掐着指头去算方时还有多久回来。

  说好半个月,就是15天。

  每天晚上他就想,还有七天、还有五天、还有两天!

  到第十六天的时候,邢知周去问老人家方时还没回来吗?

  老人家说哪里能这么准确的?

  十七八天也是有的,二十天也差不多算半个月。

  邢知周:“……”

  ……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气压很低,邢知周觉得整个人都闷闷潮潮的,所以一晚上没能睡好,到了凌晨四点就起来了。

  他关上电风扇,拎了一张小板凳推门出去,坐在屋檐下看清晨的学校。

  所有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像隐在一层深蓝色的薄纱之中。

  邢知周不知坐了多久,发了多久的呆,天边泛起鱼肚白,村子里狗叫鸡鸣声也响了起来。

  他挠挠腿,有些痒,低头一看,好家伙。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腿肚上给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

  他回屋点了蚊香放在脚边,然后就用指甲在腿上掐“十字”。

  有下田回来的乡亲看到邢知周,热情冲他打招呼。

  “邢法官,你都醒啦!”

  邢知周笑笑,“嗯,下地回来啦?!”

  “嗯!走啦哈。”

  村里有一部分人喜欢叫他法官,有一部分人叫他律师。

  他们对这两者之间的界限总是很模糊,感觉学法律的嘛,叫啥都一样。

  邢知周不太习惯别人叫他法官,但是跟人讲了,人还是照样按习惯叫他的时候,他也就没在想去纠结了。

  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邢知周吸了口气,有种方时今天应该也不会回来的预感。

  毕竟刚下过雨,肯定会挑个好天气回来吧?

  没多会儿,老人家叫他吃早饭。

  吃完早饭,邢知周和人聊了会儿天,又回宿舍去了。

  看书的时候书签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不经意间看到方时塞在床底下的行李箱。

  他没带行李箱出门,怎么还能在外面待这么久?

  邢知周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挎了个包就来了吗?

  也正常。

  他坐回位置上没两分钟,就蹲地上把方时遗留在床底的行李箱拉了出来。

  总不能跑路了,箱子忘带了!

  邢知周突然想法幼稚,说白了就是给自己一个去开方时箱子的理由。

  箱子有密码锁,邢知周试了方时的生日,错了,又试了自己的生日,对了。

  邢知周轻轻笑了一下,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衣物。

  有些衣服八年前就见方时在穿,现在竟然还在穿。

  邢知周想着等见到方时,要带他去买几身衣服。

  翻了翻衣服,突然看到熟悉的铁皮盒子一角,邢知周将盒子拿出来打开,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圆。

  是堆叠在一起的信封,信封之下是8年前他发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