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小盛......”

  电话里唐小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高启盛应了一句。

  “你、你、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不是不是,你哪里来的电话?”

  唐小虎不知道该先问什么,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声音还不小,让本就被冷风吹的有点头疼的高启盛觉得更疼了。

  “你现在来接我,别告诉我哥。”

  “你在哪?”唐小虎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了,立刻拿起了另一部手机就要打给高启强,只是嘴上同意了高启盛的话。

  “你要是敢给我哥打电话,唐小龙就永远都别出来!”

  高启盛仿佛知道唐小虎会怎么做,忙不迭的开口,而电话另一头的唐小虎果不其然的顿住了,按着拨通键的手指逐渐放松,可意识到他哥能不能出来不是高启盛说了算的时候,手上的力度又加重。

  但总归是没按下去。

  “你不信?唐小虎,你该看的都看见了,如果你不帮我,这笔债我就算在你哥头上!”

  “我、我......”

  唐小虎抓了抓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在还带着冷气的夜中,急出了一身的汗。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倒医院南边的十字路口等我,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看见你的车,那我就自己回医院,你放心,我被关多久,你哥就被关多久。”

  听着迟迟没有答应的唐小虎,高启盛的心情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平静,他没力气了,虽说就算唐小虎不来,他也不可能自己回去。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没有人帮着,别说跑了,就连市区他都出不去。

  他只能利用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人。

  “九分钟——”

  “好好!好!你别动,我去我去!”

  唐小虎说完就听到手机那边传来忙音,他把手机一扔,随便拿了几件衣服,临走时看了一眼床上的另一部手机,纠结的心情要把他撕碎了,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又冲回去,拿起了那一部手机。

  而高启盛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唐小虎的出现是他计划之外的,他没想到高启强完全不看在他手上的份上,搞了这么久,要不是他最后哀求着,又加上药劲可能上来了,高启盛都觉得今天一定走不了了。

  不过他现在觉得,唐小虎出现的真是时候。

  高启盛缩在路边的树后面,数着时间,终于在第五百多秒的时候,唐小虎的车出现了。开的飞快,刹车的声音仿佛要把地面撕破。

  但他没有急着出去,依旧是躲藏在树后面观察着,知道高启盛确定只有唐小虎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猫着腰,绕到了后座上,身体的疼痛让他不敢随便坐,但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硬忍的疼让他头上多了几滴汗。

  “小虎哥!”

  高启盛维持着笑容,拍了拍唐小虎的座椅,而唐小虎同样没那么轻松,下垂的嘴角全是愁的滋味,欲言又止的看着高启盛,深吸了好几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终于在高启盛第三次催促他去火车站的时候,才慢慢启动了车辆。

  “你有证件吗?”

  高启盛摇头,但他指了指副驾前面的储物箱——我知道你那里放着很多身份证,都是抵押给你的,你随便给我一个就行。

  唐小虎的脸往下挂了又挂。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啊?小盛,你能去哪啊?”

  “去哪里都行,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哥不生气了我再回来。”

  “但你总该跟强哥说一下,再不行你留个纸条,你走了,我、我怎么办?”

  “我说了还能走吗?再说了,你替我办事,我哥不会难为你。”

  高启盛睁眼说瞎话,他知道唐小虎不信,毕竟他自己都不信。

  而唐小虎想起来了上一个没看住高启盛的人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后怕夹杂着后悔,烦闷的愁绪逼得他用后脑勺撞了撞车椅。

  唐小虎开的车快,到火车站的时间比高启盛预想的早了一些。

  “开门!”

  高启盛看着唐小虎没把车锁打开,急的狠狠拍了一下车玻璃,唐小虎看着高启盛非走不可的样子,除了着急什么都干不了。

  “小盛,你再——”

  “开门!你还想不想你哥出来了?你想他一辈子在里面吗?”

  唐小虎沉默了两秒,狠狠的捶了一下方向盘,又任命的把车锁打开了。

  而高启盛一秒都没有停,车锁打开的一瞬间他拿起身份证就冲下了车,疼痛让他腿软,但一想到已经到这一步了,如果不走,迎接他的就是他可能一辈子都被药物控制的人生。

  高启盛不想过那种生活,他最想的还是跟他哥开小灵通的时候,只是现在,强盛小灵通也歇业了。

  “小盛!”

  高启盛回头,看着唐小虎还想说什么表情,高启盛觉得唐小虎是想劝他别走,起码应该留下点什么,但——

  “事已至此——”

  高启盛咬着牙冲进了火车站进站口边上的商店,拿出了一半的钱去买了些水和吃食,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太显眼了,于是又花双倍的价钱买了店老板的外衫——长款的女士针织衫。

  高启盛看着身上的打扮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又把已经长了一些的头发全部铺在脸前,弄了一顶印着“京海”两个大字的鸭舌帽扣在了头上,跟着人群混了进去。

  “最近的一班车发往哪里?”

  售票员说了个很远的城市——还有十五分钟发车,即将截止售票了,全程要坐三十三个小时,你要吗?

  高启盛看了一眼价格,反正钱剩的也不多了,要了个软包。就他现在的身体,要是硬卧,能给他躺碎了。

  就这样,他脚不沾地的,调动全身的力气放在腿上,每走一步都是对他的一次惩罚,终于是在检票截止之前赶上了这趟火车。

  “呼——”

  躺在软包小床上的一瞬间,高启盛长呼一口气,而后那怎么都抵挡不住的疼痛才从他身体四周蔓延出来,疼,是源源不断的,仿佛要把他给撕碎一般。

  高启盛就这么躺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怎么本该启动的列车还不开,一股恐慌从心底蔓延,高启盛抓紧了手下的床单,又把那顶帽子戴在了头上。

  咔——

  就在这时,软包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一点缝隙,高启盛只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他慢慢的把脚放在床上,整个人向后缩瑟,眼底是不受控制的恐惧往外溢。

  “您好?”

  是为年轻的女性列车员。

  高启盛松了一口气,紧紧举起来的心脏瞬间放松,他把帽子摘了下来,随手拢了拢头发,发白的面色逐渐回温。

  “先生不好意思,这间软包还有一位客人,刚才被延误了一会儿,请您谅解。”

  高启盛后怕的劲儿还没缓过去,随意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就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厢体上休息。

  “先生,您的床位在这里。”

  “好的谢谢。”

  声音一出,像是平静的湖面上猛然落下一枚鱼雷,高启盛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紧张了,脚趾也因为心底的猜想蜷缩起来。一个车厢有三张床位,他的在下面,上面的床位遮挡了视线,高启盛也不敢抬头伸出去看,只能通过有限的视线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人把软包的房门关闭——列车发动了——

  高启盛慢慢抬眼,先是一双黑色的皮鞋,西装裤熨的笔直,在往上是精致的pi带扣,然后一双手插在裤兜里,只露出一点点手表,再往上,是妥帖的西装,纹样繁琐的领带,然后——

  床位挡住了,高启盛不敢呼吸,也不敢看,他默默的往后缩了又缩。

  伴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升起,透过窗户照射在高启盛的脸上,而站在阴暗中的人微微弯腰,露出那如同鬼魅佛一样的脸,伴随着晴朗又满含笑意的嗓音——

  找到你了,阿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