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星期，远离新泽西州的空气虽然寒冷，却带着几分红绿色的暖意。曾经每到这个时候，路边的小店或是住宅门前除了麋鹿和圣诞老人，还会渐渐挂起各色各样的Q版超级英雄。巴掌大的玩偶，每一个都会被设计上符合节日气氛的标志：麋鹿，圣诞帽，或是红红的围巾。
“我曾经也买过一套挂在窗子上。”克拉克回忆说，“超人抱着和他一样小的麋鹿，蝙蝠侠带着圣诞帽和围巾，神奇女侠有一辆Q版鹿车……”
“这听起来真是太可爱了。”安妮特捧心，“我完全能够想象你这张小脸变得圆圆小小的模样，亲爱的，他们还给你缝上一个同样大小的麋鹿！天啊，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真是太懂了。”她看起来心动得恨不能去另外一个世界扫荡一遍商店，最好是把各式各样的超人周边都买下来。
克拉克在老人高涨的热情中羞窘地蜷了蜷手指。好吧，安妮特真的愈发像他的祖母了，不止是她们说话的方式，还有她们对待克拉克的态度。就像小时候一样，祖母总会背着玛莎在贪食的小朋友手心里塞进过多的糖果。克拉克始终记得那些亮晶晶的颗粒在舌尖融化时甜津津的味道，就像是夏日稻麦被晒干后散发出来的清香一样无处不在。
这不是个好现象。
他正在怀念过去，坐在熟悉的堪萨斯的农场里，怀念属于他的过去。
这不应该。
“你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安妮特兴致勃勃冲上楼之后，乔纳森拿来热啤酒坐在身边。
克拉克回神。
“嗯？”他收回神色张大眼睛望向身前的男性Alpha，“安妮特呢？”
乔纳森抿着啤酒笑了一下。
“她说她迫不及待想要拥有，她要做一个超人娃娃挂在屋子里。”
克拉克的眼睛里露出抹惊讶。
“这……”他笑出口气音，摸了摸鼻子，“这倒不必。我……”
“你知道。”乔纳森忽然收声，用一种悠长的叹调打断了克拉克的话语，“你知道你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克拉克。它对我们来说，美得就像是个梦。我无法辨认它的真假，也无从得知你是否真实。”
克拉克喉中的话忽然被掏空了。他愣愣看着面前安静凝望自己的男人。
“安妮特只是控制不了将这一切变做现实的渴望。而我不是在质疑你，克拉克。我不会这么做，永远不会。”乔纳森转头盯着火炉，“我想我等待这一天太久了，久到在大雪天里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再也忘不掉了。”
“等…我？”
“如果这世界上有神的话，”乔纳森摇摇头，笑得有几分无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那个你为什么没有降临。”克拉克心底一颤，喉头仿佛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乔纳森一口将酒喝了大半。
“但也许不降临才是最好的，”Alpha说着竟渐渐有些眼红，“也许在这个世界里他的星球没有爆炸，你的父亲找到了解决方法，他和他真正的父母生活在他的母星上，有他的狗和我们完全不能想象的幸福……”
克拉克低下头。
“至少有这样的希望。”他低声说，视线落在交叉的指骨上。在乔纳森提出来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怎么说呢，他对自己不存在于这个宇宙没有半分疑惑和不解，但事实上，如果布鲁斯·韦恩仍然年幼丧父失母，蝙蝠侠崛起，每一个人都按部就班的在这个世界上出生、死亡，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位置，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没有超人呢？
“对不起孩子。”乔纳森吸了口气，“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个。你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他叹气，手指捏着不甚清醒的眉间和通红的眼睛，似乎喝醉了一般。
克拉克不知道自己决定留下来过圣诞节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了。他心乱如麻，惶惶噩噩。克拉克既做不到绝情的拒绝肯特一家热情的邀约和内心深处不断喃喃祈求的‘就一小会就一小会’的渴望，也做不到就此接受布鲁斯沉默的安排将自己彻底排除于一切动荡之外享受安逸的生活。
如果他接受了，答应留下来做玛莎他们的儿子，将被迫害的孩子和死掉的布鲁斯·韦恩忘在脑后，那么这个世界只会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用不同的方式提醒他一件事：你不属于这里。
外来者。
异乡人。
你的心记挂在哪里？
你的链接在哪里？
你爱的人在哪里？
克拉克颤抖的闭上眼睛。
心头汩汩热血翻涌。
乔纳森盯着克拉克抿紧的嘴唇和紧张的脸颊，眼神几分清醒，几分惘然。
“你有必须要做的事吧。”Alpha喃喃道，“你无法在我们这里安定下来，你的犹豫和徘徊说明了一切，克拉克。我多么想拥抱你，亲爱的，父亲和孩子之间的拥抱：亲吻你的额头，牵过你的手。但你不属于我，不属于我们，你总得飞起来，飞到我们够不着的地方去解决我们没法帮你解决的事情。那个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他正在深渊里，是吗？”
克拉克骤然打开的声音听着像抽泣。
“但我救不了他……”
“你还是得去看看，宝贝。你想这么做，并且能够这么做。”乔纳森摇着空酒罐，“你爱他。我看得出来。你身上的痛苦我们无力分担，唯有他，唯有他能给你一双手……而如果就像你说的，像你说的他是那样一个固执又饱受伤害的Alpha的话，也只有你能让他重新站起来。”他看着克拉克动摇的眼睛，“不要低估Alpha和Omega之间的双向标记，孩子，那就是你们灵魂相互吸引自愿留下的证据。”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Omega是无法标记Alpha的。
克拉克随着乔纳森的话语再次感到阵痛，密密麻麻，从后颈抽搐直至脑髓深处。
那根针深深扎进肉里，刺痛了两个人的灵魂。
“你也永远不必为我们感到歉疚，”乔纳森说，“我们始终欢迎你。如果下次来，如果你愿意，我希望……”
他的话散在熏黄的吊灯里，落在铺满报纸的旧木桌和粗麻料的抱枕里。
“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儿子。”他清醒地说，“我希望我可以送你走过教堂，将你交在那个男人的手里。”
然后鸽子会从玛莎手里起飞。安妮特会混在接捧花的人群里高声欢呼。
然后——然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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