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分惊讶自己这个几乎不联系的大儿子竟然给自己打了电话,即便是睡眼惺忪也放缓了语调,语气中透露着压抑不住的惊喜:“小意,怎么了?怎么突然给妈妈打电话了?”

  贺瑱自旁边瞧见宋母的脸时,就瞬间明白了宋知意是如何能生得这般好看。即便是贺母已经上了年岁,皮肉稍有松弛,可她周身的气度和不凡的五官,照旧让她是个大美人。

  想来从前是多少人追着捧在掌心中的珍宝。

  宋知意许久不和母亲说话,张了张嘴,半天才叫出了一声“妈”。

  宋母立马应了声,只是怕吵醒自己还在睡得现任丈夫,衣着单薄地去了阳台,温和又问:“小意,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难道碰上什么金钱问题了?还是你的工作不好了,做不下去了?你赶紧给妈妈一个账号,我给你汇些钱回去。”

  贺瑱是从宋知意口中听说过,宋母只愿意给钱,却根本不愿意陪伴他,以至于他被校园暴力,养出了个孤僻的性子来。

  只是如今这么瞧着,宋母也是关怀宋知意的,可也许只是用错了说辞与方法。

  但如今的宋知意并不在意这些,母亲对他的态度好与坏并不会影响他未来的人生。而他未来人生中最最且唯一重要的,就只是眼前的贺瑱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并不在意宋母是否能接受,便直言开口:“妈,我谈恋爱了。”

  宋母刚想眉开眼笑地问下具体情况,就听见宋知意继续说:“是个男人。”

  正如一把刀,倏地插进了宋母的心里。

  贺瑱眼见着宋母的脸白了又白,不知是阳台太冷还是这消息太过刺耳,竟是打了个寒战。

  宋知意不再做声,只等着宋母的下一句话。

  可宋母似乎自摄像头中瞧见了贺瑱露出的衣衫一角,让她忍不住又问:“小意,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在你身边?”

  “嗯。”宋知意也不否认,只是向贺瑱投去尊重的问询目光,等待贺瑱去确认是否愿意和宋母视频见个面。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略显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丝,又拉了拉衣角掩盖昨夜宋知意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这才朝着宋知意点了点头。

  宋知意便将手机的方向转向了贺瑱,这也是贺瑱第一次和宋知意的亲人面面相觑。

  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阿姨您好,我叫贺瑱,是知意的同事,同时也是喜欢他且他喜欢的那个人。”

  宋母顿了顿,眸光中闪烁过一丝迷惘。她似是接受了这件事,又忍不住发问:“孩子,你看起来一表人才,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呢?”

  “首先我要跟您明确,我不是天生喜欢男人的。我只是喜欢知意一个人而已,在认识他之前,我甚至从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受。”贺瑱如实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心,“但是我和他就像是两块磁铁,无论如何都会吸引在一起。”

  末了他又郑重地补充着:“知意很好很好很好,他值得被爱,我觉得爱他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宋母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们未来,没有孩子,不能结婚,不会后悔、难过吗?”

  “不会。”贺瑱摇摇头,看了眼一直在旁边给予他勇气的宋知意,又笑说,“我只知道,如果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我才会真的后悔。”

  宋母有些沉默,握着手机定定地呆在原地许久,直到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贺瑱这才忙开口:“外面冷,您不能穿这么少站在风口里面。”

  宋母抿唇一笑,又说:“孩子,谢谢你的关心。但是麻烦你让小意接电话吧,我有几句话单独和他说。”

  她一直是温温柔柔的,虽然和贺母那种全然包容不同,可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之人。

  贺瑱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又说:“阿姨注意身体。”

  而后便拖着自己尚还有些难受的腰,慢吞吞地回到房间,把门关上,隔绝了他们母子间的加密谈话。

  他玩着自己的手机,心却往外面飞着,搞笑的段子视频一点也看不进去。

  他想着宋知意和宋母还要聊很久,却不成想没过五分钟,宋知意就打开了房门。

  “这么快?”贺瑱还坐在床脚,双手撑在后面,悬空着自己的腰。

  “也没什么好说的。”宋知意不多言,走上前给贺瑱捏了捏酸胀的腰部肌肉。

  贺瑱任由他大力地揉捏着,这些酸痛只有舒展开了才会缓解。但他还是没有憋着,直言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窦:“说什么了?”

  “她不会阻拦我们,只是希望我能看对一个人,她希望我们幸福。”宋知意简单三句话复述了刚才宋母的一长串掏心窝子话,又说,“所以……”

  “我明白。”贺瑱扬着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把你自己的后路也断了,来告诉我你的内心能有多么坚定。真好,谢谢你。”

  “不客气。”这句话宋知意说得有些别别扭扭。

  贺瑱立马笑他:“觉得我说谢谢,和你疏远了是吗?”

  宋知意没点头,但微微流露出的表情却暴露了他。

  贺瑱又说:“我这人想的可明白了,我就活这么一辈子,所以凭心而活吧。我尽量能对得起我相识的所有人,但我也没法子不对得起我自己。活着图个乐嘛!说谢谢你呢,是我真的这么觉得,你是值得我感谢的,而不是和你见外。”

  宋知意懂他。

  虽然自己并非贺瑱那般洒脱,但终归他愿意为了贺瑱付诸一切。

  “我特别明白你的心,所以既然你这么做了,那下周的鸿门宴,咱们还是得去吃一吃。”贺瑱一摊手,又差点抻到腰。

  贺瑱揽着他,将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叫唤着的铁柱抱了起来,放在他的身侧。柔软的小猫咪能抚平一切,包括所有的纠结。

  没案子的一周过得飞快,张棠棠在宋知意的苛责下,更加注重起了细节,不再是一味地用自己的直觉来判定死亡原因。

  而陆何本就聪明,上手文职工作更是轻而易举。他似乎也在那些过往尘封的档案中找到了乐趣,经常没日没夜地睡在办公室里分析着从前侦破过的案件。

  贺瑱期盼着周末,更害怕周末地到来。

  可不管他怎么想,日子总是一天天地往后走着,到底还是忙里偷闲地到了周五晚上。

  贺瑱放了大家提早下班,自己则是赖在宋知意办公室里,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宋知意面前绕着圈。

  宋知意处理完最后一点问题,按下了关机键。看着屏幕灭掉后,黑色映出的贺瑱这个焦虑的影子,他又揶揄笑问:“不然我们不去了?”

  “那不行!”贺瑱斩钉截铁,“我都和他们说好了,林姨都做好饭了,给晓勤带的花也已经在楼下了,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