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律师,他最擅长的便是和人心里博弈与情绪稳定。不然他的一丝起伏,可能都会被对手抓住破绽,从而击破。

  贺瑱也明白他并非善茬,立马又换了个套路:“那就说说你一天的动线吧,都做了什么?”

  “好的,没问题。”杜诩从善如流,“我们的年会在早上十点就开始,所以我特意提前七点就从沣潭市我的家中出发。早上路况还好,我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我把车停好,是坐电梯上的八层。和几位相熟但是在别的城市的同事打过招呼后,就和大老板聊了有二十分钟,而后就去了宴会厅里等着开始。”

  “但实在是时间太长,我就借着去上厕所的借口去了卫生间抽烟,第二次被保洁发现并阻止了。我嫌下楼麻烦,所以后来我才选择了去楼梯间抽烟。”

  “说实话,我运气还可以。公司那么多的人,却还是抽中了我个二等奖,是我一直想换的一个音箱。我也去领奖了,更没有什么提前立场。想来这个,警官你也查得到吧?”

  “我们的年会是下午三点结束的,我和几位同事又寒暄了一会儿,四点四十吧,反正不到五点钟我就又驱车回了沣潭市,到了的时候应该是七点半,毕竟我中间还去了一趟服务区,买了杯咖啡喝。”

  他事无巨细地给贺瑱交代了他一天的时间线,贺瑱这才忽而意识到了一件事——

  酒店监控的时间并不正常,好像与正常时间错了六个小时。这也就意味着,之前他看的孙靖仁死亡时间杜诩在场,其实他早已经回了沣潭市。

  除非杜诩有分身术,不然不可能杀得了孙靖仁。

  但贺瑱还是稳住了心思,又冷不丁地问了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那天你去和平小区,是做什么?”

  杜诩没有任何迟疑,对答如流:“拜访一个客户,只是我们签了保密协议,如果警方真的需要我客户的资料,还请拿出审批条子来。”

  贺瑱嗯了一声,也不再疑惑这件事。

  他只是又问:“对了,你是不是认识孙靖仁?”

  “当然。”杜诩将双臂夹在桌子上,微微向前探身,“这也是我想和警官说的,我并不只是认识孙靖仁,甚至我还认识他父亲孙诚。并且——”

  “我有过当事人,和孙诚的公司牵扯出来了人命官司,我是站在他的对立方,而孙诚则是在被告席上的。所以就这层关系,孙靖仁怎么可能给我开门,让我进去他的酒店房间呢?”

  贺瑱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可不曾说过孙靖仁死在酒店房间中,你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可是警官,你也没有否认。”杜诩重新坐直了身体,似乎胜券在握一般,“关于这件事,我当然是毫不知情啊。不过警官阁下如果愿意同我说一些,我也许也能提供不少的帮助。”

  “不劳您了。”贺瑱也被他将了一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说,“那既然如此,杜律师也知道我们有权利获取你的DNA进行比对的吧?”

  杜诩满不在乎,自然而然地默认了这一行径。

  贺瑱立马给外面代替陆何监控的同事打手势,让他现在叫检验科的同事上来。

  其实他并不十分需要提取杜诩的信息的,但是他就是想这么做。

  检验科同事又是一水的流程走完,可杜诩却说:“根据律法而言,你们是可以再继续扣押我,但是我也可以在之后进行上诉。警官,我的诉状写得很不错,也许你们想看看也不一定?”

  贺瑱被他气得牙痒痒,嘎吱嘎吱地咬着却没有半点法子,只能将他放走。

  杜诩临走前,却是抬眸扫了一眼陈晓礼所在被紧锁的审讯室,又嗤笑了一声:“不懂法,真可怜。”

  贺瑱却是没搭理他,只让他快些离开。

  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直觉告诉他杜诩绝对不对劲儿,但是他又真的没半点法子。

  之前在陈晓礼家门口蹲守过的小警察闻也在此刻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老大,是不是都是我的错啊……”

  贺瑱被他弄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就问:“说什么玩意儿呢?你给孙靖仁弄死的?行,那你说说你周六去干嘛了吧!”

  闻也却是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是不是我再多蹲一天,或者我给孙靖仁关起来,他就不会死了。”

  贺瑱有些沉默,事实的确如此。

  如果是他发现孙靖仁在陈晓礼家外面搞破坏,他指定不会只是口头训斥,而是给孙靖仁一个下马威,至少将他关上48小时。

  他忽然有些后悔,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忙着平县的弑父案就好了。他在沣潭的话,也不会这么糟糕。

  他又无奈地探口气,朝闻也招招手:“也不全算是你的错,毕竟你也没什么经验。不过下次一定要记住了,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先请示了上司,再去做决断。不要贸然承担羁押还是放了的风险,记得吗?”

  闻也点头如小鸡啄米,立马宣誓自己记了个一清二楚。

  他站在门口,一直不住地挪动着脚下的步伐,似乎想走又想说,但胆怯却让他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贺瑱看他好笑,又说:“行了行了,先回去自己再多学习吧,有空多跟着陆何一起锻炼锻炼。陆何刚来支队的那会儿,可是比你还蠢呢!”

  正在超市调查陈晓礼不在场证明的陆何却是打了个喷嚏,念叨了一声:“这水产区就是冷啊。”

  把支支吾吾的闻也送走,贺瑱就对着黢黑的电脑屏幕又发起呆来。

  等不久,他甫要起身去审讯室看看陈晓礼的状况,手机却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来电是宋知意:“喂,怎么了?又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宋知意沉沉的声音从听筒那头而来,开口第一句却是先稳住了贺瑱的情绪:“你不用先着急,听我说完全部。”

  贺瑱攥紧了手机,心下一紧:“行,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宋知意又缓缓开口:“死亡时间不对,不是在晚饭后三个小时,而是在午饭后三个小时。”

  “怎么回事?!”贺瑱立马拔高了声线,“你出错了?”

  宋知意默默承认:“算是我出错吧,我没有核实清楚,在酒店保洁发现尸体的时候,房间内的温度极其之低,是足够能模糊死亡时间的。”

  贺瑱差点将手机摔在桌子上,强压下心底怒气:“那你怎么发现的?”

  宋知意沉默片刻,似乎是想隐瞒。

  贺瑱直接急眼:“说话!”

  “刑警大队的人聊天,没注意我走过,听见的。”宋知意终是将事实全盘托出。

  却是将贺瑱的怒火点燃上了一个新高度:“行,也就是说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一直瞒着,对吧?他们可真是好得很啊!可真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