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释放之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找到了陈晓勤与你的住址,开始骚扰你们。你不堪其扰,还找了我帮忙去教育他。但是我们派去的警察却只口头训斥,并让他道歉赔款。这样对吧?”

  陈晓礼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弱弱的“对”字,而后又说:“贺队长……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来问我做什么?非要把我和晓勤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重新撕开吗?还是你觉得……我是凶手?那样的晓勤是凶手?”

  他的声音中带了些许哽咽,眼圈通红,指尖忍不住地颤抖着。他本就因为孙靖仁骚扰而干瘪下去的脸,如今看着愈发得可怜。

  他的称谓变了,贺瑱也明白,许是在那一刻他不再是像从前那般相信自己了。

  也许是失望吧。

  贺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他便又开了口:“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和孙靖仁之间的关系那么错综复杂,他也的确伤害了我们一次又一次,所以我的嫌疑真的很大。抱歉,刚才是我失控了。贺队长,麻烦你继续问吧,我一定会如实回答的。”

  可瞧着陈晓礼的这副模样,贺瑱却不得不思考起来如何斟酌语句。

  其实99%的DNA匹配也不能尽然说明是陈晓礼,其他近亲如父母也是可以的。但是……

  可最终他还是坦然开口:“你在上周六整天都在哪里?做了什么?可有证人?”

  陈晓礼回顾了不久,又说:“我周六一整天都在家中,和晓勤一起看了她喜欢的古装电视剧,那天正好重播的是滴血验亲。证人……如果晓勤也算的话,可是血亲不能为证,对吧?”

  贺瑱缓缓点头:“没有其他证人了?”

  “没有。”陈晓礼叹了口气,想要勾起唇角,可实在太过勉强,“你也知道的,我平日里除了上班写稿子,下班也多的是写稿子。”

  “哦对了……我晚上的时候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第二天你要来我家做客的食材。虽然你没吃上,但是一直放在冰箱里,也许那个小超市的店员还能对我有点印象,其他就都没了。”

  贺瑱的眼睛顿时一亮,赶忙对着单向玻璃外的陆何示意,让陆何赶紧去安排查找陈晓礼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这尤其重要,特别是孙靖仁的死亡时间固定在六点到八点的。

  如果陈晓礼在这个时间段的正负两个小时内出现在超市,他就根本不可能作案。毕竟往返于沣潭市和朝澜市,都还需要至少开车两个小时。

  可是……这样还是说明不了陈晓礼没有出现在过案发现场,毕竟那里还有存疑是他的毛发证据留存。

  贺瑱抿了抿嘴,又问:“你当真周六一整天没有去过朝澜市?”

  “没有。”陈晓礼笃定地说,“我一整天都没有去过朝澜市。”

  即便是上了测谎装置,也找不出陈晓礼的任何破绽。

  绿色的灯在贺瑱心底闪烁着,他也逐渐松开了一直紧紧捏着签字笔的指尖。

  他也大致信了陈晓礼没有真的去杀人,却仍然要将流程走完。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圈住的是来往记录几个字。

  “那你除了晓勤,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父母亲人可能犯案的?”贺瑱只得寄希望于那根带着毛囊的毛发,并不真的隶属于陈晓礼。

  可陈晓礼却红肿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了,现在世界上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了。我的母亲在我小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也在晓勤遭受伤害后,到处奔走而出了车祸撒手人寰。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晓勤了。”

  他垂着头,滴答一滴泪水便落在了桌子上,将木头洇开了一片深色。

  贺瑱心里如同被几只手抓一般,又酸又涩:“那我只能依法提取你的DNA,进行比对,你无异议吧?”

  陈晓礼不言,只点了点头。

  陈晓礼大张着自己的嘴,没有一丝反抗地让检验科同事擦拭了他的口腔。

  做完这一切后,贺瑱静静地看了陈晓礼许久,还是想不出任何多一个问题来,干脆直说:“我们还需要扣押你在此,直到DNA比对出来。”

  陈晓礼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说:“那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被拴上手铐脚铐,我想一个人静静。”

  贺瑱叹了口气:“不用,我锁门就行。”

  他将审讯室的门自外面锁上,还是派了人在单向玻璃外监视着。

  他希望DNA不被匹配上,可他也知道这些大概率只是奢望罢了。

  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在等着不在场证明和DNA的匹配时候,他还是给鉴证科剩下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现在可以开始调取所有有关于陈晓礼这个人的通行记录了,看他这两日是否有来过朝澜市,是以方式前来的。没有飞机火车大巴票务记录,就去挨个高速上排查。”

  如果根本就没有陈晓礼来往于沣潭市与朝澜市之间,那么这个毛发只有可能是凶手留下故意陷害陈晓礼的。

  可为什么呢?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扣着陈晓礼的时候,他也得了空去见杜诩。让大律师坐了半天冷板凳,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内疚。

  杜诩双腿交叠着坐在椅子上,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没有碰到一点椅背。双手也插着放在腿上,推了下无框眼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贺瑱一番。

  “我们似乎见过。”杜诩开场就是炸裂,他皱着眉头似乎在细细思索着什么,“是前几天吗?在和平小区?”

  贺瑱都不确认那个他在陈晓礼小区见到的是不是杜诩,可杜诩却先开了口。

  这算是什么新套路?

  贺瑱却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又问:“你上周六是在朝澜市的酒店开年会的,对吧?”

  “对。”杜诩放下双腿,直视着贺瑱的脸,又说,“警官,既然你要查我的时间动线,也应该让我知道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吧。”

  贺瑱却反问:“你们律师圈内部没有消息吗?孙靖仁死了。”

  “孙靖仁?”杜诩轻笑了一声,却是肉眼可见的轻松了几番,“他死了?那倒是个挺好的事情。是死在朝澜市的?让我猜猜,就是那个酒店的某个房间里,对吗?”

  贺瑱环臂于胸前,他也知道杜诩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主儿,更提起了一百分的注意力,试图从杜诩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可杜诩却一直维持着那股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静待着贺瑱问出下一句话来。

  贺瑱又干脆地发问:“既然你大概明白了,那么我就直说了。孙靖仁的确死在这个酒店中,而你们则是在八层的宴会厅进行年会。我们在监控录像中,已经发现了去往过楼梯间几次。”

  “怀疑我在那个时间段走楼梯错过监控去六层杀人了吗?想法倒是不错,可惜我的确是去抽烟的。”杜诩将自己的手掌摊开,中指与食指间的确有着微微泛黄的痕迹,证明了他就是一个老烟鬼。

  在贺瑱审视杜诩的同时,杜诩也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贺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