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最好的切入点了,陈晓礼只得点头,在现场就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敲打着稿件。他还时不时地观察着一番周遭的场景,在脑海中复原着当时的画面。

  他奋笔疾书着,跃然笔下的已是一篇扣人心弦、惊心动魄的故事。

  贺瑱偶尔路过,便瞄上一眼看看进度。

  但他仍是有许多现场工作要跟,时不时地蹲在痕检旁边看他们汲取的证据。

  唐谦的驯兽节目开始时,已是过了十点,如今一闹早就至了午夜。

  宋知意看着仍是不住忙碌的贺瑱,拉住了他的手臂:“现在你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不如早些回去休息,等血检结果和唐谦醒了之后再说。”

  “可是……”贺瑱看着在场那么多的同事,实在不忍心留他们单独在此。

  可陆何却接了茬:“老大,你不信我了吗?你可是之前信誓旦旦说以后等你退休了,队里活儿都交给我的呢!”

  贺瑱嗤笑一声:“那不是逗你玩呢嘛,你能比我小几岁?我退休了你还能干几年?不过确实有你在,我也是放心的,只是……”

  “别只是了!”陆何挺着胸膛,使劲儿敲了敲,而后又被自己打得咳嗽了两声,“老大你明天指不定还有多少事要做,今天晚上我先盯着就行。”

  他们在场所有刑侦支队的人都知道贺瑱为了案子能有多拼命,从前还有三天没睡觉,生生等熬着破了案之后,整个人直接昏迷了二十个小时才醒。

  马戏团这件事故是意外最好,如果不是调查起来也恐怕不是件易事。

  贺瑱也深知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休息日也仍在认真工作毫无怨言的同事们,拍了拍陆何的肩膀:“交给你了。对了,外面运动物的车,还有马戏团这些人的行李都再细致检查一番,还有……”

  他又重复了一遍需要注意的点,陆何揉了揉耳朵:“老大,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放心吧,你教过我的东西我都记着呢,一定全部核实,提交报告给您!”

  贺瑱这才松了口气,可仍是欲言又止的不放心。

  陆何立马表明:“如果我有问题,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老大,你只要整晚开着手机声音就行了。”

  终是一步三回头地被宋知意按在了车上。

  回去的路还是宋知意开的,只是不同于来时的雀跃兴奋,回程中只有静默。

  贺瑱无意识地拨弄着宋知意的车载香水,嗅着那微微带着点苦涩白茶与雪松味道。

  他莫名其妙地就问:“这个……为什么会是蒲公英?”

  宋知意的余光瞥过,声音缓缓,带着点低沉的蛊惑:“蒲公英的话语,是勇敢无畏。我从前……就见过这样一个人。”

  “哦。”贺瑱不再多问,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漆黑一片的高速路也是他们来时的那一条,深夜中也没什么人,整条路上只有他们的车灯打出的光亮。

  贺瑱仔细瞧着外面的路,不知过了多久,又指着对面的车道说:“我们之前大概就是在这个位置碰到唐谦开着卡车的,他摇摇晃晃的,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还有——”

  “还有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当时听见了一声野兽嘶吼,你说没听见。现在应该也能确认,的确是那辆车上传来的了吧。是那头狮子吗?”

  宋知意目不斜视,手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他的骨节突出,手背上青筋泛起。

  贺瑱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回应了自己,只是又继续说:“其实说句心里话,我更希望这是一场意外。不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只是如果是意外的话……”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最终磕磕绊绊的,变成了一句叹息。

  没有堵车,他们很快就到了地库中。

  宋知意看着贺瑱进了门,又重新折返了回去。他坐在车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贺瑱回到屋中,就看见小王八在水里努力地蹬着腿。他伸手戳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如果羔子也是我的朋友呢?”

  唐谦将那些猛兽视作自己唯一的朋友,就连自己被咬断了手,仍然坚持着不让宋知意杀死狮子。那他看到这些狮子伤人的时候,到底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贺瑱睡不太着,干脆查找起来了斯普瑞斯马戏团的资料——

  斯普瑞斯马戏团是由现任团长的父亲所成立,在二十年前还曾有过畸形秀。但是后来秉承着人道主义,他们在十年前暂停了这个项目。

  而唐谦加入的时间没有具体写清,但是贺瑱根据不同时期的照片,断定唐谦是在四年前加入的。而那会儿本来的驯兽师也离开了,他就顶上了这个职务。

  网络上的照片并不全面,大多还模糊不堪。贺瑱只能尝试AI修复后,再行比对。

  四年前唐谦刚加入的时候,还很瘦小,脑袋大身子细,活脱脱像根豆芽菜。后来不出一年就抽条拔高,也长出了不少结实的肌肉,有些现在长相的雏形了。

  刚开始的时候,唐谦还是在最边缘角落里,直到有一次他紧紧地抱住了一头小狮子,而后他的位置便越来越中心了。

  贺瑱敢笃定,这头小狮子就一定是今天发狂的这一只。一样的白化,只是从前眼睛里多是清澈,可今日见得却是浑浊、迷茫。

  那头狮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是被唐谦传染了吗?竟然也会去想一个动物,犯下这种事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看了许久的资料,抬头再瞧见时钟的时候,指针已经过了三。

  “都这么晚了。”他关了电脑,还是准备去冲洗去了他一身的血污。

  但时间已经很晚,他没有等热水器尽然烧开,就进了浴室。洗到一半,就只剩下凉水了。

  洗完出来,他打了个寒颤,又看着挂在门廊处那件属于宋知意的外套,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他在干什么?

  他忙不迭地将指尖藏回掌心,将一切动作的原委都归咎于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受到的刺激太多了些。

  吹干了头发,他躺在床上,仰面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可一闭上眼睛回忆起的尽然是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几次三番,他马上就要陷入梦乡之时,却又被一声长长的野兽嘶吼所吵醒。

  他深吸了几口气,擦了擦脸颊上冒出的薄薄冷汗,点亮手机屏幕,也才不到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