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努嘴,朝着一边扬了扬下巴,又说:“不过警察叔叔,我可没有害过他啊!你要说欺负他,你面前这个不就干过吗?”

  目标直指贺瑱一直沟通的魔术师。

  魔术师有些窘迫,两只手搅着,一点在舞台上的冷静自持都剩不下了。他也被这一场惨绝人寰的事故吓怕了,哪里还敢再表达出来自己对唐谦一点的不满,生怕被当做什么犯罪嫌疑人关押起来。

  贺瑱没成想自己直接逮了个有嫌疑的,顿了一顿,才又问:“那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细讲一下吧。”

  魔术师立马讨饶:“我真的没有,只是些小摩擦。您也知道,我们很多时候卖票,基本上都是靠唐谦那个节目的,我们这些人都是捎带手的。”

  “所以在时间不够的时候,团长就会压缩我们的表演时间,甚至砍掉我们的节目。而我们的工资也是跟表演场次挂钩的,没有表演这几天就恨不得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我就被砍过节目,我也就去找了团长抱怨。可是团长一直维护着唐谦,还让我滚。我没什么法子,就给唐谦下了泻药,那天他就没上场。可是我们马戏团也观众被骂了,非让我们退票,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哄好了观众。团长更是大发雷霆,差点把我拎出来杀鸡儆猴,这事儿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招惹唐谦了啊!”

  “这么说,唐谦和团长的关系还不错?”贺瑱转了转笔,又在本子上简单扼要地记录下了这些信息细节。

  魔术师却撇撇嘴:“哪里啊,团长把唐谦和他的那些猛兽当做摇钱树,自然要护着。但是唐谦可看不顺眼团长,特别是瞧见过团长私下里拿滚烫的洗脚水泼老虎,又拿皮带抽棕熊后,和团长闹过很多次。”

  “有一次严重到,唐谦直接跟团长说他要走。团长让他也滚,但是猛兽得留下,那是团里的物资。唐谦就为了他的那群‘好朋友’,当孙子留下来了。”

  贺瑱敏锐地察觉到,不论是魔术师还是那个杂耍的小姑娘,都用了“好朋友”一词来代替。

  再和动物亲近,可也做不了朋友吧?如果让他自己和他家的小王八当朋友,他的确有些想不到会怎样……

  “唐谦很孤僻吗?”他只能拓展思维到如此,“他没有人类……做人的朋友吗?”

  “那没有!”杂耍的小姑娘又适时地插了话,“就他那样,天天恨不得吃住都和他那群‘好朋友’在一起,臭烘烘、脏兮兮的,谁愿意和他说话啊!”

  贺瑱又在本子上重重记下了这些,在独来独往上重重画下了几个圈。

  见唐谦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他又挑起了关于团长的话题:“团长这人除了见钱眼开、小肚心肠,时常虐待动物,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杂耍的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警察叔叔,你可总结的太好了。不过他这人咋说呢,虽然大家都挺讨厌他的,但不至于想他死啊!他死了,我们可能就很长一段时间没饭吃了。”

  魔术师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贺瑱将笔揣回了兜里,顺手掏出几块糖分给小姑娘吃了。

  自己也含了一块平复心情,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分析不出来问题到底出现在了何处。

  可能还是得等到狮子的血检报告,以及唐谦的生命稳定,能醒过来接受问话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一场意外了。

  杂耍的小姑娘吃了糖,说了句谢谢,又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被放走啊?这里面太冷了。”

  贺瑱看着四周穿着单薄演出服,又裹着不算厚的外套的马戏团成员们正瑟瑟发抖着,实在有些不忍心了。

  他走出门,招呼了两个警察过去确认了所有人的姓名、联系方式和现在住址,并安排好人保护、监视他们后,就先行放他们离开了。

  张棠棠已经和那些尸块一同回去队里,准备熬夜拼凑出来,再做尸检。即便是已经有太多的目击证人证明他们是如何去世的,可该走的流程一样都不能少走。

  痕检还在继续努力地调查着现场环境,将之前唐谦喂的肉都冰存起来,准备回去做检测。

  陆何还在维持着现场秩序,外面的媒体蜂拥而至,已经是越挤越多了。

  陈晓礼姗姗来迟,有些不好意思地和陆何说:“我们报社得到消息,是主编亲自带人来了。但是也在外围看着,拍了几张现场图,没想到贺队长能点名让我进内拿一手资料,真的很感谢他。”

  陆何掀开一节隔离带,带着陈晓礼钻了进去,又回头瞪了几眼恨不得把摄像机怼在自己脸上的记者们,说道:“陈记者,我老大看人很准的!他既然相信你,那你就放手做吧。”

  陈晓礼一进帐篷,也是被这残存的惨状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他舔舔嘴唇,踌躇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贺、贺队长是在现场……看了整个狮子袭击人的过程?”

  “嗯。”陆何瞄了一眼蹲在一旁和痕检组一起看证据的贺瑱,带着陈晓礼又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行了过去。

  陈晓礼没带摄影师,自己也就拿了个手持的摄像机,记录着他的所见所闻。

  贺瑱本想在衣服上擦擦手,却想起来他穿的外套是宋知意的,就干脆在屁股上抹了两下,朝着陈晓礼伸出手去:“又见面了,陈记者。”

  “叫我晓礼就行。”陈晓礼忙不迭地将摄像机换了只手,用右手迎了上去,“我也没想到贺队长竟然给我这个机会。”

  贺瑱笑笑:“总是要流一些东西出去,缓解民众恐慌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晓礼你会不会帮我们写上这样一篇文章的。”

  陈晓礼虽是为人稍显内向,话不多。可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贺瑱话中的含义——

  可以拍摄,可以表述,但一切都是基于好的方向的。

  贺瑱见他脸色微沉,也知道陈晓礼是个喜欢说实话来揭露真相的记者,自然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是让你编谎话去蒙骗大众,那样亦不是我的初心。只是我在想,如果能择取一些合适大众看的,是否可以呢?”

  陈晓礼思虑良久,缓缓地点了头:“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样子,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贺瑱也没多言,只是稍微讲了些他在场所见到的细节。

  陈晓礼听着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妄图可以从中寻找到突破口。

  “贺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听罢贺瑱的叙述,陈晓礼沉默良久才开了口,“如果这个场景换了是任何其他人,也许根本找不到让唐谦控制住狮子的突破口。也许……最差的结果就是这个狮子再从舞台上跳下来,袭击了更多想要逃离的观众。”

  贺瑱也知道,但是他心里还是存了许许多多的自责。如果他带着配枪该多好,那般也许在场死的人也会少一些。

  只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他后悔也没用的事情。他现在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迅速查明真相,给所有人一颗定心丸。

  “所以我想……这个标题不如就写你如何英勇地救下更多的人吧。”陈晓礼也飞快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也会将是最正面地报道。

  贺瑱本是喝进嘴里的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他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只忙不迭地摆手:“别别……”

  他可没想过要出这个风头,恨不得在场所有人都忘记他的身份才好。

  他也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好事,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事情如果连带着他这个刑侦支队队长的名头一起发酵,有时候可能会更适得其反。

  宋知意的名头更不能出,他本来就恨不得是与世隔绝地做着法医,自己更加不能给他添堵了。

  “那就写某某和某某某,尝试着控制住了局面,并且救助了断肢的驯兽师吧。”贺瑱提议着,将他和宋知意的名字、身份尽然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