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岁。”

  “……”

  “说说你的犯罪手法吧。”贺瑱的目光像是毒蛇,紧紧地跟随着罗超的一举一动不放,仿佛下一秒就会呲起毒牙,朝他淬上一口剧毒。

  罗超又抖了一下,没有作声。他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瑱,却是没有半点退缩。

  不像是程宏逸人五人六、衣冠禽兽般的光鲜亮丽,他穿着朴素,袖口甚至露出了线头和起球。

  在和程宏逸的商业战斗中他落败了,就像只老鼠一样夹着尾巴缩回了自己的巢穴,再没有出来过。

  贺瑱并不在意,也没想着他能直接交代。继而干脆将话题转向旁的:“你也挺恨钱英这个人吧,他和罗玫谈了六年恋爱,甚至罗玫还为他流产过。可最后却因为不想给八万的彩礼,就和罗玫分了手,让罗玫伤心欲绝。”

  “说起来,罗玫应该也挺恨这两个人的吧。一个骗了她父亲的家财,让她父亲失去了一切,从云端跌落至泥潭,自己也从富二代变成了普通人。而另一个骗了她的感情,浪费了她的青春,还损害了她自己的健康。她会不会也有动机呢?”

  罗超厚厚的盔甲终于被他击溃,他发疯似的用手捶打了几下桌子:“他活该!他和程宏逸就都该死!真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帮着我,没成想我这两个仇人,死在了一块!只可惜,只可惜啊!”

  他这话一出,贺瑱倒是当真不觉得他是凶手了。他的逻辑,就根本不是凶手的逻辑,更像是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却也有不能亲手手刃的遗憾。

  但罗超下一句话,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空间:“对,凶手就是我,是我杀了程宏逸和钱英。”

  “什么?”贺瑱瞠目结舌,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惑。

  他腾地站了起来,围着桌子后转了两圈,又重重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了巨大的嘎吱声,对面的罗超却像是终于得偿所愿般舒了一口气。

  他忽而就明白了什么,却是后悔自己所说的话了。

  是他的话让罗超产生了误会,以为罗玫才是凶手,赶忙急慌慌地跳出来定罪。

  他舔了舔嘴唇,甫要将语态放柔,便见得陆何如同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脸色凝重,字句如炮弹般蹦出:“老大,出事了!海边又多了一具相似的尸体,那具尸体是——”

第20章 老师

  “是什么?!”贺瑱看着陆何的脸色,顿觉不妙,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罗超,只觉得心惊胆战。

  陆何有些踌躇,似乎在斟酌如何将事实真相告诉贺瑱:“老大,就是……”

  “是同样的割喉放血而亡?还是同样的抛尸在海边礁石之上?”贺瑱不曾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陆何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眼圈有些红,似是含着泪的。

  他使劲儿地咬了咬嘴唇,终是说出了贺瑱最不愿意又从来没想过会听到的话:“是文老师……文老师被人割喉,被人抛尸了……”

  “你说什么?!”贺瑱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如五雷轰顶,扶着桌子都险些没有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分明前几天才和宋知意讲述了他和文老师的故事,说等事情结束,就要带着花去看看那个改变他命运的老师。

  可是、可是……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大……”陆何赶忙上前搀扶住了贺瑱,让他在一旁坐下。

  贺瑱只觉得脑中嗡鸣,眼前一片漆黑,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看见了。

  不知缓和了多久,他才隐隐从战栗中找回了自我。他的手指麻木,整个人在这酷热难耐的夏日里,却如同被人自冰水中捞出,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你确定……陆何你确定是他吗?是文老师?不……不会是他的!怎么可能会是文老师呢?”他紧紧地拽住陆何的手腕,指甲抠进了陆何的皮肉之中。

  可是陆何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即便自己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血痕。

  陆何何尝不知道贺瑱和文老师的情谊,他也见过文老师,那是一个和蔼的、将全部生命都投入到教育中的小老头,曾经笑盈盈地和贺瑱说着你实现你的梦想了。

  “老大,我知道你难过,我也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文老师被害的。可是……”陆何坚定地说着,“可是老大,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尽快帮文老师找到害他的凶手,那样他才能真的瞑目啊!”

  贺瑱紧紧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道渗满了他整个口腔都没有松开。

  陆何说得对,他现在如果一直陷入到悲伤痛苦的情绪中,他如何能抓到凶手?

  不说文老师,这个凶手已经害了三个人了。也许在今天、明天……他还会去继续杀人,那时候又会有多少人白白地丢掉性命?

  他的双眼赤红,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将对面的罗超吓得一个机灵:“你说你杀死了程宏逸和钱英,那我老师呢?你又为什么杀了他?”

  罗超颤抖着双唇,终是不由自主地开口:“不是我……我没有杀任何人,我不知道的……我以为是玫玫做的,我、我不认识什么文老师,我也没杀过人,玫玫也没有啊……”

  贺瑱深吸了好几口气,他也看得出来罗超从不是凶手,只是一时控制不了情绪。

  他奋力冷静了下来,又对着陆何说:“再给他做个笔录,把程宏逸和钱英死亡时间前后他的行动轨迹确认清楚。我……我去看看文老师,他在宋知意那里,对吗?”

  陆何勉强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贺瑱的工作。

  贺瑱是一路扶着墙,才能慢慢走到解剖室的。他从不曾想过,这样失去亲人的感觉,他有生之年还会再体会一次。

  他定定地在解剖室外的窗户旁看了许久,直到宋知意抬眼瞧见了他。

  宋知意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器械,摘掉手套、脱下白大褂,转身出了无菌室。

  “宋知意……”贺瑱不过轻轻地唤了一声宋知意的名字,便被宋知意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宋知意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顺着他的脖颈安抚着他的情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贺瑱没有推开宋知意的怀抱,他只是有些颤抖着抓住了宋知意背后的衣衫,又揉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一个分明认识不久,又刚刚结束针锋相对的人这么安心。他只是觉得不需要多言,宋知意就会明白他的一般。

  宋知意温声在他耳畔言说道:“我在等你,我没有对他做任何的检测,你……要不要再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