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开始,三番两次送给四爷的摘抄不同,这回年娇是认真的,她不加抗拒,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都要把笔杆咬秃了,方才憋出了八句。

  写完之后她扔了笔,泪眼汪汪地发誓再也不碰诗。

  年娇把纸笔都藏在了柜子里,觉得还是不要送出去好,谁知道四爷提起了谢礼,年娇犹豫半天,终究还是乖乖去拿了。

  到底是自己的心血,贵妃想,如果皇上不喜欢,收回来就是了!

  四爷脊背骤然一直。

  他落在情诗上的目光,顿时与先前全然不同,掩藏在平静眼眸之下的,是层层叠叠的热浪,他又认认真真读了一遍,抬起头,年娇只一个后脑勺对着他,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四爷喉结动了动,心下同样发着热,脑海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青蛙……被温水煮熟了。

  他所求的,怕是已然实现。

  热烈的语句,四爷越看越满意,行文不通怎么了,这叫不拘一格,用典错误怎么了,这叫情之所至。

  娇娇就算没有允恭的帮助,也能成为才女。

  他把纸张叠好,放在了衣襟里,开口道:“我很喜欢。”

  年娇扭过了头:“真的?”

  “嗯,”四爷沉声道,“这是朕登位以来,收到的最贵重,最诚心的礼物,千金也不换。”

  年娇惊喜地翘起嘴巴,扎进男人怀里:“皇上没有诓我?”

  在宫人的瞠目下,四爷熟练地托住她的腰,斩钉截铁道:“君无戏言。”

  年娇信了,君无戏言这句话,只有皇帝才能开口。

  她喜滋滋的,恨不能把翊坤宫的对话抄录一份,给远在西南的二哥听一听,二哥从前说她真正的作诗水准连学堂的学生都不如,哼哼,如今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这可是价比黄金,千金也不换!

  结束了最后一场大战的年羹尧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他?

  他只觉心神不宁,自太上皇传位的消息秘密传来,他失神后便是振奋,行军布阵越发谨慎,治军也越发严明。如今终于有了战果,他只想着尽早回京,替从前的四爷,现今的皇帝送上贺礼。

  年羹尧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臣不负皇上与太上皇的惦念,擒获贼首,终是平定了这一场动乱,一应事宜,还望皇上圣裁!”

第69章

  战报传进京城的这一日,恰恰是后宫众人盛装拜见皇后的日子。

  册封圣旨已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不论心中怎么想,嫔妃们精心打扮,乘轿的乘轿,步行的步行,不敢有片刻耽误地前往长春宫请安。

  顺嫔面上不显,心下冷沉。自进宫以来,她与皇上的距离仿佛更远了几分,宫里比府里大了不知多少倍,而皇上独独留宿养心殿与翊坤宫,她想见到皇上,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想见皇上不为别的,光是说说四阿哥的乖巧,借五阿哥来彰显自己的慈爱,对日后都是大有好处。可这么多天了,养心殿那里,除却赐给五阿哥的关怀和赏,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莫说侍寝了,皇上就是来坐一坐,也成了她的奢望。

  宁贵人比她还要不忿,还要恐慌。

  顺嫔至少生养了阿哥,她们这些潜邸的老人,若是没有一儿半女傍身,等新一届的选秀开始,后宫进了新人,岂不是迅速地沦为了明日黄花,被人遗忘到脑后?!

  还有个宠冠六宫的贵妃杵在那儿,要想出头,简直千难万难!

  说起贵妃,宁贵人抬起头,直直地往最前方望去。

  年娇坐在左手边第一位,她仿佛到了有一会了,正优雅地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地喝。宁贵人的目光,掠过她贵妃制式的穿着,桃色金纹的旗装,还有头上戴着的,华美而不失典雅的花钿,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她几乎没有了心情再看那张夺目的脸,不想看到满宫的女人成为陪衬,宁贵人刺痛般地收回目光,扭过了头。

  年娇浑然不觉有人在盯着她。

  虽然她最爱的是果露,但大清早的茶多喝一点也好,提神。

  至于为什么提神……

  年娇皱了皱鼻子,为彰显对皇后的重视,昨晚上,她特意和四爷强调了好好睡觉,一钻进被窝就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床边冷飕飕的视线,年娇睁开眼,十分认真地解释:“明早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解释,四爷的神色丝毫没有回暖,不顾她不久前送去的礼物,淡淡地反问:“怎么不见你一大早起来同朕请安?”

  年娇小声说:“好像没有后妃集结,前往养心殿拜见皇上的议程。”

  四爷:“……”

  年娇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在榻上学请安学了个遍,终于被允许特赦。

  四爷仿佛也知道她比常人易于恢复的体质,刚好把控着那一个度,不算折腾太过,也没有轻易放过了她,此时此刻,小花妖却痛恨起自己的体质,恨恨地抿了口茶。

  满大殿的人都不知道贵妃在想什么,她们小心翼翼地陪坐着。不一会儿,齐妃到了,走到年娇跟前的时候,步伐停了一停。

  不知有多少人屏住了呼吸,可出乎她们意料的,齐妃并没有不敬之举。

  齐妃利落福身,年娇飞快地放下茶盏,用双手搀扶她起来。

  “李姐姐抚育皇嗣,劳苦功高,我还有很多要向李姐姐学习的地方。”年娇朝着她笑,眸光真诚,笑得齐妃恍惚起来,嗅到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齐妃坐下的时候,颇有些别扭,嘀咕年氏怎么没变,还是这幅聪明和不聪明交织的样儿?

  心里却是舒畅了,欢喜了,那最后一丝争斗的念想也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