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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病房外的天色逐渐变暗，季盼冬半躺在病床上，念念黏在他身边，在顾明风不容拒绝的眼神下重新把剩下的盐水挂了，换了另外一只手输的液，他的手跟他的人一样瘦，薄薄的一层皮，血管清晰可见，显得针孔有些可怖，之前流出的血液在皮肤上凝固，季盼冬也没再管过，顾明风盯着那只手背看了很久。
时间不早了，念念已经有些困了，护士给他拔了针，季盼冬的眼角不受控地看向一旁的Alpha。
顾明风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病房里的白炽灯在他身上落下一片光与影，季盼冬摸了摸念念的头发，眼睛看向雪白的墙，喉咙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干涩：“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谁跟你说我有事？”Alpha似乎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满。
季盼冬垂下了脑袋，一言不发。
念念已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小孩子睡得早，今天白天又哭了好一会儿，她早就困了，季盼冬搂着她，准备起身，顾明风摁住他的肩膀，季盼冬茫然地抬头，在空气中对上了顾明风漆黑的双眸，幽深寂静，好像有什么在动，但季盼冬看不出来。
“我来吧。”顾明风说。
季盼冬双手抱住念念的后背，稍稍往后退了退，“不用的，她不习惯别人抱。”
别人......
这句话顾明风听了莫名不爽，虽然他对这个小女孩而言确实是个外人。
可是，他前几天不还跟季盼冬在那样的旅馆里发生了关系么？也是外人吗？
顾明风不知道自己快陷进这种怪圈里，想不通，猜不透。
照理来说，他不应该这样的，他从来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动容，更不会有什么能够让他生气，但是现在很奇怪，又或许是从遇见这个beta开始就变得奇怪起来，他很在意这个带着孩子的男人，这种在意更像是一种好奇，钻进他空缺的内心，贪婪地想要一探究竟。
他的记忆自做手术以来就一直灰蒙蒙的，但现在，模模糊糊的东西仿佛渐渐变的清晰，像一把刷子，很轻很轻地扫过上面的灰，可是柔软的刷毛还是会漏掉空隙，擦不干净，有些事情，顾明风也注定想不起来。
季盼冬抱着孩子跟在顾明风身后一起下了楼，他的情况不用住院，挂了水，整个身体都轻松很多。
急诊门口的路灯很亮，夜色很好，能看见星星，还有自己和顾明风的影子，快要重叠在一起。
犹豫再三，季盼冬还是对着Alpha宽大的背影开了口：“谢谢你，今天送我来医院。”
顾明风没有回应他的道谢，季盼冬也没再继续跟着他走，念念趴在他的肩头，睡得很沉，夜里的风有些凉，季盼冬把念念搂紧了些。
“你早点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顾明风此时才转过了身，逆着光线，季盼冬不太能够看清他的表情，但是Alpha的声音听上去和今晚的夜色一样，淡淡的：“饿不饿？”
“什么？”
“不是一直没吃饭吗？不饿？”
季盼冬摇摇头，他只是想快点带念念回家。
“想吃什么？”
季盼冬没明白，他刚刚应该是拒绝了才对，怎么顾明风还要问他吃什么？
“不用了......”
顾明风的车就停在医院一楼的露天停车场，他提前让司机下了班，现在有些后悔了，从这里到停车场再把车开过来，怎么也得要五分钟，首先季盼冬不会愿意跟他去停车场，其次他如果让季盼冬在这里等，很有可能等他把车开过来，这个男人就又跑了。
季盼冬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顾明风突然有些想抽烟，不过忍住了，“很怕我？”
虽然抱着孩子的男人没有说话，但是顾明风眼睛不瞎，看的出来，beta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却还违背着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声：“没有。”
顾明风也不戳穿他，一步步向他靠近，季盼冬往后退了两步，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慌乱：“做什么？”
季盼冬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不论是失忆前的顾明风，还是失忆后的顾明风，他都捉摸不透，但唯一不变的是，Alpha很无赖，也很不讲理，在旅馆对自己做过那样的事之后，还要问怕不怕，他很想说，是个人都会怕的。
......
医院门口有几个小摊贩，头顶开着昏黄的灯，马路上时不时有车辆路过，顾明风是第一次在这样的路边吃饭。
就在他再一次问季盼冬想吃什么的时候，那个人抱着孩子，眼睫毛眨了眨，说：“小馄饨。”
季念在季盼冬坐下来的那一刻就醒了，季盼冬的手早就麻了，他让季念坐在自己身边，揉了下她的脸，小脸蛋被搓得红扑扑的。
季盼冬从小方桌上抽出两张纸巾，对着桌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顾明风看着他细瘦的手指蜷着，上面由于挂水的胶布早就不知所踪，留下了一个针孔，他看见了一道非常清晰的疤，像是被烫伤的，圆圆的一个，就在手背的正中心，很像......被烟头烫出来的，顾明风轻轻咬着后槽牙，觉得这道疤有些刺眼。
这个点吃的人实在不多，没几分钟就端上来两碗小馄饨，上面还撒了香菜，顾明风皱了皱眉，把自己面前的那份推到了季念面前。
“你们吃。”
眼里晃过一抹红色，季盼冬不由自主地朝刚刚的方位看过去，看到了Alpha手腕上的一圈红绳，以及挂在上面的一颗珠子。
季盼冬怔怔地看着：“这个......”
虽然过了三年，但是这串手绳他是认识的，那是他以前从不离身的东西，是季望夏送他的，他一直以为丢了。
怎么会出现在顾明风的手上？
顾明风收回手，“怎么？”
季盼冬的心跳得有些快，快到他忽视不了，砰砰砰得在胸腔里震，他想不明白顾明风为什么戴着这个？眼睛望向Alpha，看上去呆呆的，茫然无措，乌黑的眼珠被光照得很亮。
“手绳......”
顾明风垂眸看着自己挂着红绳的手腕，“你喜欢？”
Alpha的语气太过平淡，季盼冬这才想起来顾明风失忆的事，他对自己说，兴许顾明风就是觉得这手绳好看才留着的吧，毕竟又不记得是谁的。
“没，就问问。”
这串手绳对于顾明风来说，很重要，他从医院醒过来就戴在手上了，没摘下来过，不仅重要，也很私密，从不对外人说。
顾明风指了指那份小馄饨，“吃吧。”
季盼冬摇摇头，拒绝了：“不用的，我和念念吃一份就好了。”
“够吗？”
“嗯。”季盼冬说：“念念吃得少，我本来也不是很饿。”说完就要把这一份还给顾明风，可是顾明风完全没有想要接过的意思，季盼冬想了想，很有可能是顾明风看不上这种廉价的食物罢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这种路边的充满香精味的东西的，更别提是顾明风这样的Alpha。
算了，季盼冬打算拿回来，谁知顾明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不爱吃香菜。”
顾明风也只是解释了一下，他似乎猜到了季盼冬心里什么想法，他不想让季盼冬有那种想法。
季盼冬愣了下，随后拿着勺子，把顾明风那碗里的香菜捞了出来，样子很认真，像在对待一件特别重要的事，顾明风以为他会把捞出来的香菜扔掉，谁曾想那人直接放进了自己的碗里，抬起脸看了他一眼：“给。”
季盼冬给念念拿了个小碗，倒了一点给她，念念自己拿了个小勺子很安静地在吃。
顾明风却没什么胃口，不过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想到刚刚季盼冬给他捞香菜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吃了一个，也觉得不是那么难吃。
季盼冬吃东西还算斯文，跟他女儿倒是很像，顾明风接着又吃了一口，馄饨的汁水在他口腔里炸开。
“你和顾嘉钦认识。”顾明风说。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季盼冬舔了下嘴唇，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嗯了一声。
“怎么认识的？”
季念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下，撒了点汤水出来，季盼冬抽了张纸给她擦了，脑子还想着应该怎么回答顾明风这个问题，顾明风也不催他，就那么等着，差不多过了一分钟，季盼冬手心里攥着纸巾，说：“前几年，我开车送货，疲劳驾驶撞上了接送嘉钦的车。”
顾明风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没想过是这种可能，在季盼冬沉默的那点时间里，他都替季盼冬想好了很多说辞，比如是因为孩子才跟顾嘉钦有过接触。
顾嘉钦经常会在放学途中经过小学门口，然后去那边的小卖部买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回来。
“前几年？是几年前？”
“三年前。”
这些事情，季盼冬没想过要撒谎，毕竟顾明风也能直接问顾嘉钦。
“然后呢？”对于这件事，顾明风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对于三年前的某段时间的记忆非常紊乱，他一直都认为也没什么重要的，忘了就忘了，他的人生里，也不会出现什么能够让他驻足停留的事。
“然后......”季盼冬碗里的馄饨还剩了大半，他用勺子搅了两下：“因为赔不起钱，我给嘉钦做过一段时间的护工，那个时候，才和嘉钦熟起来的。”
“就这样吗？”
馄饨已经快凉了，季盼冬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怎么搞的，就觉得这碗馄饨不是很好吃，他很轻地回答顾明风的话：“嗯，就只有这样。”
他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和顾明风的那些事都抹掉了。
既然顾明风忘记了，那就不要想起来好了，不重要的季盼冬从顾明风的世界里消失掉，是好事。
顾明风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季念已经吃完了，季盼冬摸着她的脑袋：“饱了吗？”
季念点点头，笑嘻嘻地喊：“饱~”
季盼冬打算跟顾明风说一声就走了，可是顾明风在他起身前喊了他的名字，季盼冬感到血液在加速流动，从以前开始，顾明风其实就很少会喊他的名字，在他喜欢顾明风的时间里，只要Alpha用低沉的嗓音喊他的时候，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沦陷，仿佛是一种本能。
“你还在生气吗？”顾明风坐在凳子上，抬着脸问他。
季盼冬不明所以，顾明风摸着手上的珠子，接着说：“因为那天晚上，我强迫你了。”
这件事情，季盼冬想快点忘掉，因为顾明风是不清醒的，况且，顾明风说是因为自己老是摸他的腺体，才让他发情的。
“没、没生气。”季盼冬低着头，牵着孩子的手，“今天还是谢谢你，就当扯平了，以后，就不见了。”
“为什么？”
为什么？季盼冬要怎么回答？顾明风以前最讨厌人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带着孩子来这边，是因为要带她看医生。”季盼冬跟他解释：“等看过医生，我们就走了。”
顾明风也站了起来，季盼冬咬了咬嘴唇，想着出于礼貌是不是也得跟人说再见，谁知顾明风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馄饨好吃吗？”
“啊？”季盼冬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说：“还可以。”
“好吃还是不好吃？”
季盼冬觉得顾明风又在为难他，“好吃。”
“脖子还痛吗？”
季盼冬摸了摸后颈贴着纱布的的地方，“一点点吧。”他好像听见了顾明风叹气的声音，眼睛望过去，却什么都看不到，只看见Alpha英俊的脸，神色冷淡，还有脖子上喉结边上可见的那颗黑痣。
“痛还是不痛？”
季盼冬有点生气，觉得顾明风好像又在逼他，他明明都回答了啊，干嘛一定要个肯定的答案，有什么区别吗？
“不痛。”
确实不怎么痛了，估计挂的水里面有止疼的效果，他的脖子现在真的好了很多。
然后他又听着顾明风问他：“那我还能来见你吗？”
季盼冬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明风：“什么？”
“能还是不能？”顾明风朝他走近，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又来了，还有Alpha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明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却好像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威胁。
季盼冬真的生气了，他瞪着顾明风：“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