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嗯,起来吧,坐着说话。”康熙虽然生气,但太子在,他还是心情好转了一些。

  “方才在外头听见皇阿玛生了好大的气,动怒伤肝,皇阿玛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朕若告诉你,只怕你也会动怒。”

  在太子面前,康熙从不隐瞒朝中之事。

  “宜昌阿侵吞兵饷,还有从原平南王尚之信府中,抄没出来的大量赃物,他也一并贪污了。不仅如此,他还接受尚之信的属下——商人沈上达的贿赂,大言不惭地许诺要保下尚之信这个罪臣,后来朕亲自下旨赐死了尚之信,他事情没办成,又畏惧那商人告发他,便派属下前去杀人灭口,实在歹毒至极,不思悔改。”

  “那这宜昌阿辜负皇阿玛对他的信任,确实该死,便将他抓了,交由刑部审理即可,皇阿玛何须如此动怒?”

  “你不知,朕将此案交由新任刑部侍郎禅塔海负责审理,他竟上奏告诉朕,沈上达是自缢而亡!还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朕叫人私下去查,结果那宜昌阿贪污数额竟足足有八十九万两白银,前些年,整个大清收上来的税赋也不过才二百万两!他贪去了大清整整半年的税赋!”

  “如此官官相护,联合起来蒙蔽朕,将朕当做眼瞎耳聋的傻子糊弄,朕如何能不生气。”

  一连说了这样多的话,康熙又口渴了,方才那杯茶已经见底,刚想发怒,呵斥伺候的奴才不懂事,就见太子端着原本给他的那杯茶走了过来。

  “皇阿玛先用儿臣这杯吧。”

  太子的孝心和机敏,让康熙的怒火还没来得及燃烧起来,就彻底熄灭了。

  康熙接过那杯茶,饮下之后,整个人顿时就舒服多了。

  “还不快去再沏一杯新的给太子?都是怎么当的差。”

  专门负责伺候茶水的两位宫女见状纷纷跪下了,她们二人这几日也是被吓着了,所以有些不如以往反应及时。

  “儿臣倒并不十分口渴,皇阿玛别着急责怪她们。”

  “既然太子替你们说话,今日便饶过你们,往后当差多上点心。”

  “多谢皇上,多谢太子殿下!”

  两位宫女谢恩之后,赶紧又端了两杯新的上来。

  “宜昌阿与禅塔海罪行昭昭,皇阿玛将这二人定罪严惩便是,不过我朝财政制度上确实多有不足,是该重新制订一份新的法则了,皇阿玛功绩昭卓,我大清即将迎来盛世,盛世最易滋生贪腐,与其等到他们彻底腐烂才开始整治,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多加约束。”

  这方面太子前世是吃过大亏的,他的奶公凌普原本看着也是十分忠厚老实之人,谁知竟瞒着他收受巨额贿赂,贪赃枉法,欺上瞒下,还把罪名都栽赃到他的头上,说是一切都受他指使。

  事情的真相如何已没有人在意,彼时,他已经被废,唯一替他说话的老十三,被皇阿玛厌弃,还关了起来,最后安在他头上的罪行多到数不清。

  可那些真的是他做的吗?皇阿玛他真的看不清吗?

  都不是。

  罢了,这些都先暂且不提。

  太子今日提及税务改制,也是为了大清的百姓着想,少一些贪腐,国库里就能多一些积攒,发生天灾时,可以用于赈灾济民,少些死伤,边境战乱时,可以充作军饷,多些胜算,也让大清的百姓不必受战乱之苦。

  “是该修订了。”康熙很认同太子的观点。

  “既然修订制度的想法是保成你提出来的,到时候大臣们商议此事,你便过来坐在旁边一起听一听。”

  太子正愁不知该如何提点大臣,从哪些合适的角度着手,这正是瞌睡碰巧有人递枕头。

  “儿臣定虚心学习。”

  制度改革非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商定下来的,从六月一直讨论到九月,初稿也就才刚刚成型,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慢慢调整,急不得。

  康熙倒是觉得已经大差不差了,在这件事情上,太子表现极好,提出了不少针对性的观点,启发了户部官员更深入的思考,他十分放心。

  于是又把朝廷扔给太子,自己南下逍遥去了。

  当着太子的面时,美其名曰:“朕此次南巡,是为体察民情,详知吏治。”

  太子心里再了解不过他的这位皇阿玛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得了,宜昌阿贪污的那八十九万两白银,这一趟下去,怕是剩不下了。

  这是这一世,他是坚决不许官员管朝廷借银子了,若想撑场面接待圣驾,那就自己想办法去筹银子吧。

  倒也不是说康熙就一味地顾着自己畅快和享乐,紧要的折子到了,他立马就批,不拘什么时辰,即便是深更半夜,也会从榻上起来点灯批复,尽快地发送出去。

  有时候批完折子,也睡不着了,便起来看舆图,今晚到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县城,叫桃源县,确实是世外桃源一般,风景秀美。

  白日里他已经见到了黄河,只是还来不及去岸边细看。

  “黄河年年修,年年决堤,不过自从朕的这位河道总督上任之后,情况倒是好上许多了,明日一早让靳辅陪同朕,一起去巡视黄河。”

  “嗻,奴才这就让人去请靳大人。”

  御驾南下,江南的官员都得到消息了,但皇上行踪隐匿,到底行至何处了,谁也不知。

  天刚破晓,靳辅就听见管家来禀报说:“老爷,您醒了吗?”

  “什么事?”

  “门口有位通身气派的,说是要见您,老奴瞧他面白无须,嗓音尖细,像是——宫里出来的。”

  靳辅进宫面圣过,自然知道太监的特征,传旨升他为河道总督的那位公公,他的管家也跟人家当面打过交道,主仆俩立即猜到了什么。

  他撩开床帏,拿起床下脚踏上放着的靴子,就开始着急地往脚上套。

  “快!把人请进来,不可怠慢,本官稍微收拾一下就去见他。”

  搞不好今日过来敲门的,就是御前伺候的内侍,这种人可得罪不得,否则人家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状,说上一句他不敬之类的话,那这仕途说不定可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