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深夜里,他都在父母的臂弯里打着呵欠,偶尔揉一揉眼睛,看到的是输液管里浅浅的线。

  曾经陈驹还想,真好呀,父母都是比较心大的人,要不然,换个多愁善感点的家庭,都不知道该为孩子掉多少眼泪。

  他不懂事,真的把这话讲给妈妈听。

  记得当时妈妈安静了好一会,才笑了起来,说没错。

  后来,陈驹读书了,才明白父母不是所谓的“心大”,而是怀揣坚定的爱与勇气,才能在揪心中熬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熬到陈驹逐渐长大。

  虽然病弱,但他没有从父母这里得到丝毫的焦虑,哪怕想尝试极限运动,他们也会笑意盈盈地说,去吧,做你想做的事。

  爸爸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而妈妈,则负责给陈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毕竟她是一位在面对骨折的儿子时,会认真给绷带系上蝴蝶结的妈妈。

  “行,”

  陈驹接过手机壳,直接给安上去了:“夏季限定版耶。”

  “要我说,你也可以趁着假期,给头发染成粉色的,”余巧红坐回沙发上,“咱邻居家的姑娘,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头发是那种叫啥……奶奶灰!可好看了。”

  陈驹立马摇头:“别,我不染头发。”

  “奇怪,”余巧红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我看很多同性恋都讲个性,别说头发五颜六色了,还打各种各样的钉。”

  陈驹沉默了会。

  “妈咪,”

  他以拳抵唇,轻轻地咳嗽了下:“您这是刻板印象。”

  余巧红笑了:“也是,刻板印象要不得。”

  陈驹站起来:“我去厨房帮忙。”

  他家里是很开明,但是堂而皇之地讨论同性恋这个词,还是不免引人脸红,更何况某种程度上,陈驹也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只是喜欢裴敬川而已。

  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毕业旅行回来后,陈驹大病一场。

  反复地发烧,呓语,做噩梦,清醒的时候也恹恹的,给余巧红心疼坏了。

  陈驹当时躺在床上,用胳膊使劲儿擦自己的脸,说妈妈,我有喜欢的人了。

  过一会,又说,可是他是男孩子。

  要说余巧红不震惊,是假的。

  可她在漫长的沉默后,也只是伸手,摸了摸儿子滚烫的脸颊。

  “没关系,喜欢的话就可以去追呀。”

  陈驹嗓音沙哑:“可是,他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只能说这么多了。

  再继续下去的话,陈驹会掉眼泪的。

  因此父母知道,儿子心中有喜欢的男孩,也就没有再催促他相亲或是找对象,只是偶尔过年时,会问那么一两句,说有缘分的话也可以找个伴。

  他们这辈子没别的奢望,就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儿子能健康快乐。

  因此,陈修文同志认为,自己每周的钓鱼很有必要。

  河里的野生鱼,新鲜的,多好!

  陈驹身体不好,就该喝炖成奶白色的鱼汤!

  砂锅里咕嘟嘟地冒着小泡,没放啥调料,就提前把鱼两面煎了,葱段和姜片去腥,直接焖在锅里煮,陈驹洗了手:“爸爸,我干点什么?”

  “基本都好了,”陈修文拿了块湿抹布垫盖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哎……你脖子这儿怎么,过敏了吗?”

  陈驹不明所以:“没有呀。”

  “那估计蚊子咬了,”陈修文也没太在意,“等会找东西抹下,别挠。”

  “好的。”

  陈驹乖乖地应了,早上没吃饭,饿得太久,趁着自个儿亲爹没在意,捞一片切好的桂花藕跑了,也是热乎着的,放嘴里一抿就化,甜。

  他就爱吃甜的。

  再次洗手的时候,陈驹终于盯着镜子看了会儿,果然,右耳下方的侧颈那儿,有一小点红色的痕迹。

  不痒,还挺显眼。

  怪不得杜少桦说是吻痕,陈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读大学时,就在舍友身上瞅见过这玩意,当时舍友满面春风,锁骨和胸口斑驳一片,陈驹没忍住,问了句怎么亲成这样,疼不疼呀?

  朋友笑呵呵的,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没劲。

  陈驹气鼓鼓地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