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地习俗，白事从早上开始，七点前入殓，十二点之前宾客吊唁烧纸，随后入席，等到下午两点左右亲朋送葬，三点后下葬。
死者为大，村里有将近一半的人前来帮忙。虽说一切从简，没有大操大办，但仪式依旧冗长繁琐，好在有村长主持大局，总算没出差错。
灵堂简易，设在村委大院内空闲的房间中，路闻至以朋友的身份陪在林逢时身旁，帮着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不过下葬的时候他不能去，因为要避讳，能去的只有村长、抬棺材几位叔伯，村里关系比较近的中年人以及直系亲属。
寒风阵阵，宾客渐渐散去，灵堂里便不剩几个人。
路闻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拿出手机给邀他出去喝酒的朋友们分别回了信息，准备回车上等。
车依然停在村长家门口，Alpha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了林光耀，上午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帮忙，和林逢时聊了好半天，拐弯抹角的打听两人之间关系，还问路闻至家是不是特别有钱。
他昨天上网查过了，路闻至开的那辆大G是顶级配置，他每个月的工资在村里已经属于高收入，就这也得不吃不喝攒上十来年才买得起。
路闻至虽然跟他不熟，但遇上了总要打声招呼，在对方看向他时礼貌的点了下头。
林光耀自来熟，笑了下问：“哎，葬礼办完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回帝都了？”
路闻至收起手机，“嗯。”
“不留下来过个年？”
路闻至摇头：“不了。”
林光耀：“那林逢时呢？”
“他和我一块儿走，毕竟奶奶在帝都。”
“哦——”林光耀问题一大堆，继续说：“我去年出差去过帝都，不得不说，你们那儿的消费水平是真的高，尤其是房价，对了，你家在哪个区？”
“南岸区。”
林光耀知道他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面露惊讶道：“听说南岸区住的不是一线明星就是富豪，你这妥妥的富二代啊，家里做什么生意的？”
有狗从旁边经过，路闻至看了眼，淡淡道：“医药方面。”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来之前林逢时跟他说过，村里的人喜欢问东问西，然后凑在一起闲谈，若是有人问他不用照实回答。
路闻至的外公是中医，母亲是医生，说起来不算扯谎。
林光耀又问不少问题，路闻至的回答认真且敷衍，正当他打算找借口离开时，对方的电话恰到好处的响起，询问终于告一段落。
这个时间村里多数人都闲着，经常聚堆儿闲聊，东家长西家短，路过的狗都得被说两句。
再经过两个胡同口就到村长家门口，路闻至听到前面有人在聊天。
一开始他并不感兴趣，边走边看手机，直到走近听到林逢时的名字，不由得驻足。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了妈，还摊上个那样的爸，得亏还有个奶奶护着……”
“可不，他跟奶奶亲，就算他把房子卖了也要给奶奶治病，现在好了，明年就拆迁了，他一份拆迁款都拿不到。”
路闻至眉心微拧。
“有件事你们听说了吗，就跟他一块回来的那个男的，家里贼有钱，我儿子说他送村长的烟八九百一条，那箱酒也不便宜。”
其中一个大妈说：“那么老贵，我家老林平时最贵的也才一百八一条……什么关系啊他们？”
另一个大妈：“不是说是来帮忙的同学吗？”
“这你也信，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随便给同学花，而且这大过年的来帮着处理丧事，能是普通关系吗？”
“对象啊？”
“有钱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再说了，他这个家庭情况……估计人家就是玩玩，网上不是有很多大学生被包/养或者出去乱搞关系的新闻么。”
“有道理，听他说他奶奶住在疗养院的时候我还纳闷呢，他一个学生哪来那么多钱……”
“……”
虽说他们说的是方言，路闻至基本上都能听懂，眉头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越沉。
林逢时被村里人恶意揣度造谣，他极其不爽，一股气涌上胸口。
那些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说越难听。
路闻至咬了咬牙，手背上青筋凸起，似乎手机下一秒就会被捏爆。
深吸了口气，路闻至将脾气往下压了压，想过去辩解。
刚往前走了两步，村长的小孙女彤彤从最前面的胡同口探出脑袋，看见他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哥哥。”
难听的话戛然而止。
不想多生事端，Alpha压下心头的怒气，快速调整了下情绪，扯出一个笑，边走边问：“你怎么出来了，不冷吗？”
彤彤摇了摇头，等他走近了伸出小手：“吃糖。”
路闻至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没要。
彤彤歪着头笑说：“很好吃的。”
Alpha莞尔，伸手接过，在她面前拆开吃掉。
橘子软糖，粘牙，不是很甜，但却让路闻至的心情平稳了点儿。
—
冬日天黑得早，而且今天本来就阴天，五点刚过天暗下来。
丧事的所有花费都是村长垫付的，总共一万出头，和林逢时预计的差不多。
数好现金交给村长，林逢时说了些感谢的话后起身礼貌道别。
村长见他要走，挽留道：“吃完晚饭再走吧，你大妈知道你喜欢吃饺子，正包着呢。”
林逢时摇头婉拒：“谢谢您和大妈的好意，这两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都是邻里街坊，帮衬是应该的。”
听到声音的村长老婆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别急着走啊，饺子马上下锅了。”
他们坚持要走，两口子也不好强留，便将家里准备的年货拿出来一部分让林逢时带上。
“这是咱自家炸的翻花，你奶奶喜欢吃这个，年糕也是自家做的，热了吃或者用油煎都行，茄盒藕盒你们路上吃，还有这些也都拿着，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在帝都买不到正宗的……”
不好一味的推辞，林逢时挑了几样放得住的放进后备箱。
门口的小黄狗又在叫个不停，屋后左右好事儿的邻居出来看了眼，上前客套几句。
“这就走啊，怎么不多待几天？”
“是啊，马上过年了，等过完年再走呗。”
林逢时淡声：“奶奶还在帝都。”
“……”对面的大婶尴尬的笑了笑，“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这茬，那你们路上小心。”
路闻至认出其中有声音是今天下午听到过的，神色暗了暗，关上后备箱走到林逢时身边，视线稍低：“你鞋带松了。”
林逢时下意识低头，Alpha忽然蹲下身将他并未有松散迹象的鞋带解开，然后重新系好。
后面的几位大妈大婶互相看了几眼，表情有些微妙，其中有人在使眼色，像是再说“看吧，他俩关系绝对不一般”。
站起身，路闻至抬手帮林逢时整理衣领，语气温柔：“冷不冷？”
林逢时眉心微敛，摇了摇头。
感觉Alpha的状态好像有点儿太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视线对上又很快移开，路闻至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林逢时坐进去，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村长面前，拿出手机礼貌问道：“叔，可以留个您的手机号吗？”
村长愣了下，不太明白他一个外乡人为何要自己的手机号。
“这两日您忙前忙后实在是辛苦，看得出来您是一位很负责任的村长，也是很令人尊敬的长辈，日后我和他订婚的时候应该通知您一声，结婚时也该给您和大家寄请柬。”
路闻至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能让在场的人都听清，“届时我一定亲自欢迎各位，往来的车费路费我全包。”
闻言，村长讶然，盯着路闻至看了好半天，抱着怀疑的态度接过手机将自己的号码输了上去。
之前讨论的热火朝天的那几位此时面面相觑，没想到人家竟然真是奔着结婚去的。
村长老婆这两天跟着忙前忙后，没跟左邻右舍闲聊，而且林逢时和路闻至俩人也没多亲密，看着就是同学。现在听到他这样说，惊讶的张了张嘴：“你们……”
路闻至说：“在谈恋爱，已经见过家长。”尽管不是特别正式，但他是奶奶给红包认证过的，而且他妈妈也很喜欢林逢时。
确认号码没输错，村长将手机还给路闻至，路闻至揣进兜里，视线一转往旁边扫了眼，微笑道：“希望到时候大家都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最后再次感谢诸位能抽出时间来帮忙，天冷，不用送，提前祝各位新年快乐。”
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诚恳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上了车，林逢时将目光转向他，微抿了下唇，问：“你刚才和村长聊什么了？”
车自带隔音效果，他在里面听不太清路闻至说了什么。
路闻至不想给他添堵：“没什么，表达感谢而已，顺便要了手机号，彤彤喜欢吃糖，回去之后给她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