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门口散养了一条黄色小土狗,附近的邻居它都认识,看见之后不会叫。

  在它眼里林逢时是陌生人,路闻至也是,所以冲着两人狂吠。不确定它会不会突然冲上来咬人,路闻至下意识地往林逢时身边挪了挪。

  薄唇微张,林逢时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另一个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哎呦,我说狗怎么一直叫……”循着狗叫出来查看情况的村长将手里的瓜子壳随手一扔,做了个丢石头的动作将小黄狗撵走,“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村长看了眼路闻至,又看了眼家门口的车,“外边冷,咱们进屋聊……光耀啊,你爸在家没,他来一趟,还有你大伯也一块叫过来。”

  “好嘞,我这就去叫。”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忙,还要麻烦村长帮忙准备并主持丧事,不好空着手上门。

  路闻至从后备箱里将提前准备好的烟酒搬了下来,林逢时提着牛奶和水果。

  村里都是平房,好几年前就被列入城乡规划区,一直说要拆迁,到现在也还没拆。不过最近又传出消息,说明年入了秋就拆。

  不过这跟林逢时关系不大,因为他早就把房子卖了。

  进了堂屋,村长将空调打开,平日里他们都在西屋,有烧炭的暖炉,烧水做饭什么的也方便,有客人来的时候才在堂屋。

  “你这孩子,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村长一边泡茶一边招呼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跑了进来,穿着小碎花棉袄,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

  “彤彤,快跟哥哥打招呼。”

  小姑娘跑到村长后面,探出脑袋眨眨眼,声音清亮可爱:“哥哥好~”

  林逢时声音也跟着软了几分:“你好。”

  感觉她有点儿像自己的表外甥女,路闻至嘴角微勾,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两块巧克力和一小盒水果硬糖,在高速服务区买的。

  手往前伸了伸,示意她自己过来拿。

  小姑娘虽然有点儿害羞,但不认生,犹豫几秒后不好意思的上前,因为手小拿不过来,只能两手一起,“谢谢哥哥。”

  路闻至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客气。”

  “彤彤,去让奶奶把瓜子端过来。”

  给两人倒了茶,村长叹了口气,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谁能想到你爸他……唉,个人有个人的命啊。”

  林逢时手指微蜷:“我爸他现在在哪儿?”

  “在咱们村的家祠里放着,棺木我昨天下午订的,大概今天晚上能到。一会儿那几位叔伯过来,大家一块商量商量,看看丧事怎么办。”

  顿了下,村长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拍大腿说:“差点忘了,你得先去磕头上香烧纸,走走走,去祠堂。”

  农村和城市不一样,丧仪繁琐不说,还有各种禁忌和避讳。

  祠堂在村东边,步行五分钟就到,一路村长问了林逢时很多,包括他的学习、日常生活,还问了他奶奶的情况。

  “她身体还好,目前在疗养院,我爸的事情没告诉他。”

  “唉,年纪大了,这种事能不说就不说吧。”

  到了祠堂门口,村长停下来看了眼路闻至:“他是你同学?”

  林逢时应声:“嗯。”

  没必要特意说明他和路闻至的关系,不管是朋友还是男朋友,按照他们这边的习俗,都不能进祠堂。

  将口袋里的暖手宝递给路闻至,林逢时目光微抬:“你在外面等我。”

  Alpha并没有因为林逢时说他们是同学而不高兴,“好,有需要随时叫我。”

  —

  如果说出发前还有些忐忑,甚至在村长家的时候还隐隐感觉不安,但当他进祠堂,看着偏房正中间摆着的骨灰盒,林逢时突然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就好像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按照村长说的上了香,烧了纸,磕了头,林逢时并未过多停留。

  村长见状再次叹气,这孩子小时候不是被他爸骂就是被他爸打,还差点被卖,能回来处理丧事已经是尽孝了。

  在村长家商量了两三个小时,总算把事情敲定,一切从简,由村里的人帮着操办,一天足够。

  晚饭也是在村长家吃的,路闻至全程保持安静,静静地陪在林逢时身边。饭后几位叔伯各自回去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村长让林逢时留下在住一晚,林逢时婉拒:“我订了宾馆,离村子不远。”

  送两人出门,村长不放心地叮嘱他们路上要开慢一点,并把昨天记载送林父回来的工友的联系方式和暂住旅馆地址的那张纸给了林逢时。

  一路上气氛沉重。

  路闻至看了眼情绪难辨的林逢时,抽出一只手握住了他自然搭在腿上的手。

  林逢时手指微蜷,声音微哑:“怎么了?”

  Alpha揉捏着他的掌心,“累的话我们可以先回去休息,明天或者后天临走的时候再去也不迟。”

  林逢时摇了摇头,“不累。”

  送林父回来的那几位工友肯定想早点回家过年,而且他们挣得都是血汗钱,平时舍不得花,在这儿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花销。

  小旅馆距离他们订的宾馆不远,车停稳后,路闻至陪着林逢时进去,把林父借的钱还了,并把他们来时的路费以及林父火化的费用也一并给了。

  回到宾馆已经十点多,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忙,两人洗漱过后便关灯睡觉。

  林逢时定的是双床房,房间隔音效果不好,他睡得并不安稳,隔不久就会醒一次。

  室外寒风萧瑟,屋内空调的嗡鸣声十分清晰,林逢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才凌晨一点多。

  偏头盯着昏暗中另一张床上的Alpha,林逢时怎么也无法凝聚睡意。

  深吸了口气,林逢时往被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眼。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路闻至在翻身,随后林逢时又听到穿拖鞋的声音,猜测他可能是要上厕所。

  随后被子被掀开,床铺微微塌陷。

  睁眼侧眸,路闻至正在往他床上躺。

  路闻至一手攥着被子,一手撑在他肩侧:“往那边挪点。”

  “……”林逢时依言往左边移了半个身位,舔了下干涩的唇,问:“做什么?”

  路闻至面朝着林逢时躺下,手从他颈下穿过,盖好被子后将人侧过来圈入怀中,下巴蹭了蹭他的额头:“我冷,抱着你暖和。”

  虽然没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林逢时每一次翻身他都能听到,刚才又看到他手机屏幕的光亮,知道他情绪不好睡不着,就想抱抱他。

  隔着睡衣,林逢时依旧可以感觉到Alpha的体温,明明比他热,却说自己冷。

  熟悉的苦艾酒味舒缓了情绪,林逢时仰头,看见路闻至的眸子在漆黑的夜里蒙上了一层光亮,沉沉地看着他。

  接着,林逢时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搁在了他的腰上。

  打了个克制的呵欠,路闻至问他:“要不要陪我聊会儿天?”

  从Alpha掀开他被子的那一刻,林逢时的心就倏地软了下,现在更是。

  开了一天车,又累又困,却还关心他的情绪。

  路闻至的喜欢,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轻轻摇了下头,林逢时搭在Alpha腰间的手滑动了下,闷声说:“不,困。”

  他想让路闻至好好休息,自己只要抱着他就好。

  闻言,路闻至手臂收紧几分,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那就合上眼睡觉,我给你讲故事,鬼故事听吗?”

  “……”林逢时往被子里缩了缩,脸埋在Alpha胸口,暗暗吸了口气:“不听,你别讲,睡吧。”

  路闻至沉吟了下,说:“要不然打电话给李川,让他讲冷笑话。”

  林逢时提醒他:“已经一点多了。”

  “没事,李川属猫头鹰的,这会儿估计还在打游戏。”

  见Alpha真的要手机,林逢时及时制止了令李川发指的行为,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装困顿道:“我睡了,晚安。”

  “晚安。”

  过了大概五分钟,路闻至已经睡着。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紧密的拥抱,林逢时渐渐生出困意。

  虽然中途还是醒了几次,但很快又再度陷入睡眠。

  再次苏醒已是清晨,朦胧中感觉到身后被子动了动,紧接着被他当作枕头的手也动了动。

  头顶传来细微的吸气声。

  林逢时愣了几秒,缓缓睁开眼。

  他背对着路闻至,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路闻至的手张开又握紧,好像是被他压麻了。

  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林逢时侧头看向路闻至。

  Alpha错愕一瞬,“怎、怎么了?”

  林逢时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然后开了床头灯。

  他压的地方有明显红印,甚是还能看到头发的痕迹。

  压了一晚上,估计很难受。

  伸出手轻轻按揉几下。

  路闻至:“没事,一会儿就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