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蓦然出现一道身影,五脏尽损的楚少泊费力地抬起眸子,原以为是裴勉,却不想会是云照。

  眼底的狠戾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可正是这眼神,云照只觉得万分恶心。

  “你的喜服呢?”视线扫过对方身上,楚少泊没有看见半分红色,语气忽然变得激动。

  云照神色漠然,但若仔细一瞧,不难窥伺到他眸中散发的憎恶。

  他没有回答楚少泊抛来的问题,他已经懒得再与对方浪费口舌了。

  而楚少泊仍在不停追问,若非被长剑死死钉于柱上,他大概早已蹦到云照面前了。

  嘈杂声不绝于耳,云照面儿上平静,内心却汹涌无比,以至于最后,连他自己也记不起当时是如何杀死楚少泊的。

  他只记得,手起刀落的那一瞬,鲜血喷注而出,眼前一片猩红,紧接着耳边静了下来,再接着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意识朦胧中,他似乎听见了裴勉焦急的呼唤,可沉重的眼皮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再次醒来时,四下已不闻半分血腥之气。

  大概是睡了太久,云照一时有些迷糊。

  脑中忽然闪过裴勉的脸,以及楚少泊死前的惊愕面孔,他呼吸一颤,立即掀被下榻。

  他害怕,那些脑中闪现的画面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他害怕极了。

  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他脚步不停,直至推开门的那一瞬,院中蓦地有人一惊呼:“殿下醒了!”

  紧随着另一人大喊:“快!快去告诉裴将军!”

  院内乱作一团,云照被扰得有些头疼,可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与面孔,他似有些不确定地询问:“这是哪里?”

  其中一人闻言,面露激动道:“回殿下,这里是您的寝殿,长宁宫。”

  “长宁宫…………”得到回答,云照口中反复咀嚼,然后蓦地笑了。

  直至裴勉到来,他难捱心中激奋,迈步踱到对方面前,“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自然不是梦。”裴勉同样百感交集。

  沉默间,他握起云照的手放至胸口,“你看,它在跳。”

  云照笑了,“是啊,它在跳。”

  可笑着笑着,他哭了。

  裴勉不忍地垂下脑袋,但更多的是自责。

  “哭罢。”他将云照揽入怀中,呢喃道:“把这一年里受的委屈,都哭出来罢。”

  啜泣声犹如刀刃,每一下都深深剜着他的心,但他能做的只有轻拍云照背脊。

  忽然———“呕!”

  一股腥甜袭来,云照身子一歪,呕出一大口鲜血。

  裴勉吓坏了,立即蹲下来替对方顺背,“怎么回事?”

  说罢,他挺身就欲叫太医,被云照制止了。

  淬出最后一口血沫,云照从袖中摸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送入口中,嚼碎、咽下。

  裴勉看愣了片刻,旋即追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方才为何会吐血?”

  云照看了他一眼,拂袖抹去嘴角的血渍,半晌道出了实情。

  果不其然,裴勉怒了,“你真是傻透了!”

  要知道,云照的身子本就比一般人差些,尤其这毒还是在他生了孩子没多久就服下的,若是一不小心出了意外,可不是立即就命丧黄泉了?

  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不惜命?

  可气!太可气了!

  猛地吼出这一嗓子,云照也是被吓到了,他有猜到裴勉会生气,可没猜到对方竟会气成这样。

  可气归气,裴勉也不是真的舍得吼云照,虽然云照这做法实在叫人后怕。

  云照心里也是着实委屈,想自己当时的处境,若不用此法,只怕自己已被楚少泊吞得一干二净。

  内心的想法尽数显在了脸上,裴勉冷静下来,也读了明白,知道自己方才确实太过冲动了,于是立即猫下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其实不是故意想吼你的。”

  若是从前,面对裴勉这般的低姿态,云照必然是要继续火上浇油一番,可如今经历了太多,他只想与裴勉和睦相依,便只轻轻道了句“无事”。

  另一边,裴勉还在等云照迟来的巴掌,可谁知巴掌没等到,却等来了对方轻飘飘的一句“无事”。

  他一愣,紧接着心疼蔓延。

  他一把搂过云照,脸埋在对方颈窝哭天喊地:“呜呜呜我真不是人,居然吼我的爱妻。”

  云照:“…………”

  衣襟湿了大块,他嫌弃地啧了一声,但还是好言道:“好了,我不是说了无事么?”

  裴勉依旧涕泗横流。

  云照烦不胜烦,大吼一声:“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