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又问:“那就是对母后失望了?你是不是在怪母后对你整日打骂,亦或是怪母后没有给你一个好的出生环境?”

  云照仍旧道:“并未。”

  沈南枝听罢抽回手,接着佯装拭泪道:“母后知道,子安这是在说气话,其实你很讨厌母后吧?”

  云照眼底划过无措,但很快又掩了下去。

  “儿臣没有。”他低声道了一句。

  沈南枝敏锐捕捉到了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心知自己的苦肉计奏效了,不禁暗自一笑,继续哭诉道:“既然子安不讨厌母后,那为何放任母后在这荒芜之地受苦?想来是希望母后早早逝于人世,好丢了我这个累赘吧。”

  又是这样,云照心喃了一句。

  这个他一直敬重有加的母后,自小视为最重要之人的母后,也是最会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

  虽然早已看透了这点,但每每遇见,云照还是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就像现在这样。

  “母后言重了。”他垂着眼帘,语气不乏痛心,“儿臣从未讨厌过您。”

  “是么?”沈南枝发问了,“是不讨厌,还是不敢讨厌?”

  云照沉默了。

  沈南枝见状嗔笑,那种一眼看穿敌人心思的兴奋感令她上瘾。

  左右也懒得再演了,她看着对面哑口不言的人,眼底一片自傲,“子安啊子安,母后的好儿子,这般善良心软,怎堪大任?”

  讥讽的话语柳枝般抽打着云照的脸,他面色依旧平静,但内里却已波涛暗涌。

  “母后从小就教过你,对于喜爱之物,要不惜一切手段拿下,对于厌恶之人,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摧毁,你可还记得?”

  “…………”

  “呵,不记得也没关系,子安心性良善,母后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谅。”

  “…………”

  “跪下。”

  话锋蓦然一转,沈南枝冷眸宛若冰霜,好似在她的眼里,云照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孩子。

  但她忘了,一只鸟儿,即使被关得再久,也会有想要冲破牢笼的那天,一旦那天到来,就算是拔舍自尽,那鸟儿也绝不任由捕猎者对它随意操纵。

  如今的云照,正如那突破囚笼的鹰隼,翱翔于雪峰之巅,睥睨脚下万物,又怎甘心做回那个唯唯诺诺的无用之人?

  口中升起一股腥甜,渐渐地,云照松开紧咬的牙关,对着沈南枝淡笑:“母后是不是忘了,儿臣如今是大郢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您只是一个身居冷宫的前朝皇后,谁尊谁卑,还需儿臣向您解释?”

  话毕,沈南枝不可置信地盯着云照,漂亮的眸子逐渐瞪大。

  云照笑得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沈南枝的自语。

  果不其然,沈南枝怒了。

  她指着云照,纤细的指节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干涩的红唇来回张合,竟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云照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背后,背脊绷得挺直,尤其那张脸,带着蔑视群雄的泰然与安定,其间的锋芒却也叫人无法忽视,宛如交战时即将飞箭的弓弩。

  沈南枝审视着,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陌生了。

  但仅仅片刻,那种将人牢牢掌控的感觉消失,她怒不可遏,霎时间红了双眼。

  “子安,果真是长大了。”她双目铜圆,锋利的指甲深嵌宫门,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云照微微阖眼,明知会激怒对方,却还是道:“母后谬赞。”

  婆娑的树影印刻在宫墙上,直到最后,云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朦胧中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再然后便没了意识。

  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身侧是滚烫的炽热,云照燥热难耐,不安分地想要推开包裹着他的躯体,却不想愈推愈紧。

  耳边的呼唤声越发清楚,云照猛然睁眼。

  黏腻的汗水浸满了周身,他目光稍显呆滞地喘着粗气,直至头顶再次传来一声呼唤,他才缓过神来。

  “这是哪里?”云照抬起眸,半晌问道。

  裴勉撩开他额前沾着汗水的碎发,眸中迸着些许心疼,“连自己的府邸都不认得了?”

  云照扫视一圈,这才察觉自己回到了安王府里,“是你带我回来的?”

  裴勉应声点了点头。

  云照长哦一声,眼里忽地泛起一抹忧色,“那我母后她…………”

  裴勉道:“放心,她很好。”

  脑中思索了片刻,他半开玩笑似的又道:“她老人家见是我抱走了你,一脸惊讶呢,那模样,就跟食了生肉一样,没去毛的那种。”

  闻言,云照噗嗤笑出了声,“那你可得小心着些了,我母后记仇得很,当心她哪日将你就地正法。”

  见云照美颜终显笑意,裴勉不由松了一口气,拇指指腹在那张嫩肤上来回摩挲。

  酥痒的感觉让云照不自觉蜷起身,满眼嗔怒地瞪着裴勉。

  裴勉咧嘴一笑,不要脸地在云照颊边亲了一口,顺便留了两排牙印在那里。

  云照吃痛,扬起拳头揍向裴勉,被地方灵巧地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