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春日囚徒>第47章 47

  【没有永远】

  许绍引受伤的消息对外瞒得死死的,对内也只有几个走得近的亲戚知道,这些人跟商量好似的,纷纷劝说许雍眼光要放长远,别把赌注都押在一个孩子身上,要是其中一个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家里生意怎么办?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希望许雍能留下珠鹰,“小蛮资质差,还跟他大哥一样满脑子情情爱爱,这次过年连家都不回,心未免太野。趁你还不算老,赶紧把老三培养起来,万一绍引这回挺不过去呢?”

  亲戚们被许雍厉声赶出去,人走干净后,他一个人在书房静默良久,后来大约是想通了,再没提把女儿过继的事。如此,珠鹰也算松了口气。

  许绍引的腺体最终没保住,许雍受不了打击,强忍腿疾复发的疼痛,到处给儿子找适合移植的腺体,低质的他不要,高量级的一时半会又找不到,短短一周时间,头发竟全白了。

  “哥哥以后就是beta了,对吗?”

  孟琅捂住珠鹰的嘴,“别被你爹地听到。”

  父女俩在医院走廊窃窃私语,许雍在边上闭目养神,身后的病房里,许绍引仍处于昏睡之中。不久一个护士前来告知许雍,“周医生刚下手术,正在办公室休息。”许雍要向他咨询移植手术的事,周医生是这方面全国有名的权威。

  楼下医生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在咨询,父女三人便在门外等了等。半掩的门内,传出一道女声,孟琅听了慢慢僵住身体,垂下扶住丈夫的手,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进去了。”还不待他转身离开,门便从里面拉开,顾景禾见到他也是一愣,须臾之后点头致意,抬脚离开时没有一丝留恋。

  许雍没功夫理会孟琅的失神,独自进了办公室。珠鹰摇摇爸爸的手,“你怎么了?”

  孟琅黯淡的眸光忽然亮起来,压抑着声音激动说:“是我跟你说过的阿姨,难道她生病了!”

  顾景禾回到病房,孟厘春刚吃完午饭,“问了医生,他不建议现在取出腺体。一切都要等信息素值恢复稳定再说。”

  孟厘春看上去精神了点,起码不再动不动低烧,“好。”饭后他继续处理工作邮件,艾佛浓在厨房洗洗刷刷。

  “休息会吧,别过会警察来了正好犯困。”顾景禾坐到床边关切道。三天前,她接到艾佛浓电话立刻赶来光州,来之前以为问题不大,来之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预料。她守了孟厘春三天,直到今天人完全清醒,才知晓整件事的全貌。他们随即报了警。

  “我不累。”孟厘春委托母亲重新办了电话卡,一拿到手机马不停蹄查看工作信箱,他揉揉因为过度使用而酸痛的眼,“我打算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顾景禾赞同,却仍不放心,一纸禁令真的能拦住疯狂的许绍引吗?“要不,跟我回剑川吧。”

  “咣啷!”

  厨房传来摔碗声,孟厘春笑了笑,“看你把他吓得。”

  顾景禾语重心长,“你再考虑考虑,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了。”

  “你最好知道,你现在是谁的妻子。”咨询结束,父女三人下到医院的地下车库,一路上孟琅都在被许雍训斥,自从家中接二连三出现变故,他脾气一天比一天差。

  公共场合,人来人往,孟琅不觉难堪,还偷偷冲珠鹰眨眼睛,“干什么,你吃醋啊。”

  他本意想调侃几句缓解气氛,不料许雍不由分说,一拐杖抽向他膝窝迫使他跪下,路人纷纷散开,谁也没多管闲事。

  珠鹰默默蹲下,替爸爸揉揉被抽疼的皮肉。

  孟琅疼得直抽气,心中又惊又怒。许雍用拐杖挑起他的下巴,傲慢地注视他,他一直不明白闻人礼为何会喜欢这样徒有其表的omega,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小礼去世后,你何曾像这样为他失魂落魄过?”许雍冷声说道。

  孟琅的脸颊在许雍一字一顿说话时被他拿拐杖拍打,牙咬得越来越紧。

  “我真替小礼感到不值。”

  “不值?”孟琅噗嗤一声冷笑,“你这样替他着想,却不知,他正在策划如何将你踢出我们之间。”他抬起眸光明亮的眼,强调:“我、们。”

  “爹地不要!”

  许雍的拐杖扬起,落下时被珠鹰接住,面对这样一张与闻人相像的脸,他稍稍平复怒气,转头盯住孟琅说道:“你以为他爱你?你只不过是他拿来气我的工具。”

  “可自我出现,他就不愿意再被你碰了吧。”孟琅抬起下巴,扬起甜腻恶心的笑,“实话告诉你,他每次抱我,都说后悔跟你搞同性恋,硬邦邦的alpha哪比得上omega搂起来舒服。那天在马场,他逼我在你跟他之间做选择,说到以后会把发展重心放在国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他受不了这样畸形的关系,也无法忍受每次珠鹰只能喊他叔叔。”

  “爸爸!”珠鹰惊叫道。

  孟琅慢慢直立起身体,扶着女儿的肩膀站起,一步步向腿脚不方便的许雍逼近,“他说会给我更加优渥的生活,对我的阿厘也会视如己出。他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像个局外人游走在我们之间,现在,该让真正的局外人出局了!”

  许雍的怒目慢慢爬上红血丝,孟琅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他深呼吸,“我们从小认识,所经历的一切不是你这种徒有其表的人能懂的!”他在说给孟琅听,也像在给自己吃定心丸。

  “但你也不懂他为什么爱我。”

  “他不爱你。”许雍的坚持像自欺欺人。

  孟琅轻蔑地笑,“那你们又算什么真爱。你们打破世俗在一起,感天动地!他为了你和家里翻脸,你却在这时候和别人结婚生子,中间还跟我出轨!但为什么你能做的事,却不允许他也做,你用爱把他绑在身边,无视他的痛苦,只为满足自己的私心,所以你才是他痛苦的根源,是毁掉他人生的凶手!是你杀了他!你有什么资格替他感到不值!”

  孟琅的脸被狠狠扇偏,珠鹰张开手挡在他面前拦住许雍,在对方又一次扬起手时大声道:“爸爸说的都是真的!”

  许雍定住,垂眸看向她。

  “那天在马场,闻人叔叔说的话我也听见了。”

  孟琅很诧异,捂着脸望向以小小身姿却坚定保护他的女儿。

  “我偷听到的。”珠鹰一颗颗眼泪冒出来,哽咽开口,“恨你是真的、想带我们走是真的,爸爸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一番话,让许雍怔怔恍惚。珠鹰回身抱住孟琅呜呜啜泣,“不要在这里吵架,好多人在看。”

  孟琅最后平静地说:“他当然是爱我,因为只有我懂他的痛苦却不会报以怜悯,我们还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许多你不知道的小秘密,从很早开始,你就是我们之间的局外人了,你应该早就察觉到这一点了但不愿承认。”

  许雍的傲慢,让他注定无法与别人共情,所以他理解不了闻人礼的痛苦、理解不了他对孟琅的动情,哪怕不止一遍听闻人描述与孟琅初见的场景,也无法感同身受他当时感觉到的温馨与悸动。

  闻人礼与孟琅的初见,在一个暖融融的午后——

  “补完课,他带着绍引和自己的孩子在后花园玩,榕树下,孩子们枕在大金毛身上玩手指游戏,一个玩不过另一个,就压在他身上挠痒痒。”

  许雍当时听到这,就猜想输不起的那个一定是许绍引。

  孟琅没有偏帮谁,看孟厘春扭来扭去笑得像个小疯子也跟着笑,他把正在看的书翻开,罩在孩子们脑袋上遮阳。

  书页自然散开,从中慢悠悠荡落一片蓝色角堇做的书签,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孟厘春鼻尖上,许绍引玩心大起,大喊一声不许动,接着像玩弹珠一样重重地拿手指弹开。他这一指头下去,不仅花飞了,孟厘春鼻子也红了,眼泪也快跟着下来了。

  孟琅赶忙把孩子搂进怀里哄,轻轻吹了吹小鼻尖,许绍引有样学样跟着吹,孟厘春情绪恢复得很快,收起眼泪,指指那片薄薄的花朵说这是什么?

  “用鲜花做的书签。”

  两个孩子第一次知道花还能做书签,“不会烂吗?”

  “处理过的就不会,像这样的书签能保存很久,几年甚至十几年。”

  “永远呢?”许绍引问。

  孟琅失笑,“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永远存在的,书签当然也不可能。”

  “但我会跟阿厘做一辈子的朋友!”许绍引笃定说。

  “绍引你好傻,一辈子又不是永远,人是会死的呀!”

  孟琅赶紧捏住孟厘春的嘴,“不许乱说死字。”他笑着亲亲孟厘春的脸颊,“我们去采树叶做书签好不好?”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说好,争先恐后跑出花园,孟琅慢悠悠跟在后面,被突然从灌木后面走出的闻人礼拦住,“老师你好,请问许雍在家吗?”

  初见这一幕,后来被闻人礼不断回味,他跟许雍说:“我该怎么跟你讲,琅琅让我想起我的母亲,要是她还在,她一定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在那个家,没人能欺负得了我。”

  闻人礼因为感情问题和家里大吵不断,他实在疲惫,中途有想过放弃,许雍却又不肯放手,他两头为难得很。

  许雍承诺他,“除了名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闻人礼笑起来有股子少年气,和总是一板一眼的许雍形成鲜明对比,“我要什么没有,你只管爱我就好。”

  “我永远爱你。”

  “老土。”

  “我只会说这个。”

  闻人礼感到无趣撇嘴,“别说永远了,能在一起一辈子就不错了。”说完想起孩子们先前的玩笑话,他笑道:“说不定连一辈子都没有,人会变心、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开,人还是会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