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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鱼派掌门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玉罗刹以往是刁难人的一方,万万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被如此暗讽为难。

  玉罗刹的心很累,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想要知道掌门的真面目。

  旺财微微歪着脑袋,玉罗刹低头看一眼,小狗披着月光,毛发光滑,眼神明亮,鼻头湿润。

  乌渡也在望着他,乌黑明亮的眼睛中倒映出他的影子。

  一路以来,玉罗刹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沉默,他安静,像个影子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里。

  旺财是咸鱼派的吉祥物,与三名弟子一同长大,与掌门的关系很好。

  玉罗刹缓缓道:“当初你对我可不是这种态度,收留你,带你走,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哪里得罪你了么?”

  零碎的枝影落在笑脸面具上,将白色的面具划得七零八乱,本就古怪的笑脸面具变得更加诡异,更有一种阴森莫测之感。

  “你骗我骗得好苦。”玉罗刹叹息,“你说是不是,步早,步公子?”

  旺财快乐地摇了摇尾巴:“汪呜?”

  在玉罗刹眼里,这就是答案。

  掌门鼓起掌来,清脆的拍掌声在夜色中过分响亮,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在月下如白玉一般。

  “你终于发现了。”

  掌门伸手将面具向上移,双目如星,笑容明朗。

  “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呢。”

  声音变得更为清晰,明朗轻快,在这寂寥的夜色中宛如汩汩清泉。

  玉罗刹毫不意外,目光阴沉,猜想得到印证,不怒反笑:“步掌门,你真是颇有闲情逸致,竟有闲心假称旅人,去我那儿做一个厨子。”

  事到如今,玉罗刹不会将他和步早的初遇当作偶然。

  “毕竟教主大人你收留我避雨,我可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步早坦然地说,笑容灿烂。

  乌渡没有参与到掌门和教主的对话之中,他微微侧着头,望向远处的树荫。

  冷血捕头站在那里,眉头紧皱,他看见了咸鱼派掌门摘下面具,却看不清对方被枝影遮蔽的面容。这也是步早精心计算后的结果,他并不想让冷血捕头打断自己和教主大人的谈话。

  但乌渡的面孔看得一清一楚,冷血在树荫下和乌渡遥遥相望,眼神微闪,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踪迹,却不打算离开。

  他真的很想知道咸鱼派掌门的身份。

  掌门朝那边瞥了一眼,嘴角微勾,冷血身形一滞,便看到掌门再度戴上了面具。

  玉罗刹没有扭头,他大致能猜到身后站着谁,比起身后的人,眼前的人更令他在意。

  在将“路人步早”与“咸鱼派掌门”联系在一起之前,玉罗刹对步早的印象是十分普通,但普通中又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特点。

  ——即使有着糟糕的经历,但依旧开朗,轻快,周身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是相当少见的人物。

  现在想来,那些经历恐怕也是编造的。

  “教主大人,有话明日再说,我和乌渡有事要做,没时间陪你聊天了。”步早向他道别。

  “嗷呜嗷呜!”

  旺财的道别更加热情。

  “玉教主,再见,晚安。”乌渡相当礼貌,语气温和,临走前还不忘向远处树荫下的冷血挥挥手。

  师徒一人与吉祥物离开,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森林里。

  玉罗刹看了片刻,转身,走向站在树荫下的冷血。

  冷血问道:“你看见了他的脸,是你认识的人么?”

  玉罗刹闻言有些意外,转头看了看他方才与步早对话的地方,意识到冷血的角度是看不清步早的脸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步早应当也在冷血的面前出现过。

  “不好说呢。”玉教主笑了起来,“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他啊。”

  冷血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没有言语。

  玉罗刹与他擦肩而过。

  翌日,冷血真的如玉罗刹所言,想方设法与掌门独处。

  望着冷血离开的背影,陆小凤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他们明明都知道掌门的身份,却碍于步早的话不能告诉冷血,而冷血没有以身份逼问,更令他觉得愧疚。

  王怜花道:“我试探过了,冷血和乌渡相遇的那段时间,遇过一个叫步早的屠夫。这种事情,还是由他亲眼确认比较好。”

  陆小凤眨了眨眼,看向王怜花手中的小木鱼:“我以为你不会要的。”

  就在昨天,步早将自己刻的小木鱼一人发了一个,当作咸鱼派的信物,玉天宝也有份。

  王怜花态度模糊,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陆小凤没见着他从掌门手里接过,不成想今日在他手里看到了熟悉的小木鱼,缀着的红穗晃晃悠悠。

  王怜花表情自然:“与‘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是一个道理,我看过他的藏书,有许多未曾见过的典籍书册,看过一次就会着迷。”

  陆小凤摸摸胡子:“小王公子,咱们认识得也算久了,你还不打算说自己的名字吗?”

  王怜花斩钉截铁地道:“不打算。”

  陆小凤笑了起来。

  那边冷血正面拦住掌门,直截了当地道:“我想知道你的身份。”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询问我的呢?”步早问道。

  “六扇门捕快。”冷血如此说道。

  “捕快大人,我做了什么坏事吗?”步早问。

  “……”冷血有点愣住,沉默片刻,回答道,“没有。”

  “对吧?”步早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之前可没有对我这么好奇的,是昨晚的人对你说了什么的原因吗?”

  冷血眼皮直跳:“不是,因为你做的事情让六扇门无法忽视。”

  步早笑了一声:“但总的来说,我做的事对你们有利无害啊。我可没有阻止重溟把无名岛的方位给你们。”

  冷血眉头紧皱:“还不好说。”

  “你能相信乌渡,却不相信我,为什么?因为这张面具吗?”掌门困惑地说。

  这样的问题让冷血无法回答,他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微微咬牙,点头道:“是的。”

  不止是面具,还有掌门的神经质言行,精神不稳定的状态相当令人不安。

  步早对此也有一定的自觉,想了想,收回手,摘下面具。

  “那现在看了我这张脸,你还觉得我不可信吗?”

  冷血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缓缓抬头。

  眉眼端正,双眸如琥珀,闪着笑意。

  “——”

  冷血的第一反应是拔剑。

  步早疾退,面露些许意外之色,冷血的反应如此激烈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比起临时起意,更像是早有预谋。

  没过几招,步早轻而易举地制住冷血,有点苦恼地说:“看来我不该摘下面具啊。”

  冷血从步早手中挣脱,拉开距离,将剑放回腰间,语气冷淡地道:“你已经摘下了。”

  步早在转着面具玩,手中的面具转出了残影,冷血从那张面具上收回视线,各种巧合都有了答案。

  既然知道了咸鱼派掌门的身份,冷血心中的疑问消去了一大半,再看向步早时,眼神平静了许多。

  他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道:“你演得很好。”

  “不全是演的。”步早微笑着说,“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冷血心想,分明是你一味做着让人误会的事。

  *

  玉罗刹从咸鱼派的藏书阁中走出,面无表情,心情不大愉快。

  藏书阁中的书并非咸鱼派全部的藏书,有一大部分是石观音、薛笑人与魏无牙的藏书。

  王怜花正要往藏书阁中去,两人狭路相逢。

  “柴玉关的藏书与这座藏书阁里的相比,如何?”玉罗刹径直问道。

  王怜花原本是打算无视这无名小卒的,闻言脚步一顿,正眼看玉罗刹,看了片刻,恍然:“教主大人。”

  玉罗刹对这个称呼有点烦:“你对我没多少尊敬,别叫大人。”

  “虽然猜到你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这么不一般。”王怜花假笑,“所以玉天宝那么做,你默认了?”

  玉罗刹道:“和你的理由一样。咸鱼派确实很强,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王怜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和乌渡闯进罗刹教做出那种事,玉罗刹不该气得发疯么?

  竟然还有心思和他讨论咸鱼派的事情……简直就像拉家常似的。

  玉罗刹看出了王怜花的表情有点微妙,笑了笑,心情莫名地变得愉快了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如何。”王怜花说。

  玉罗刹道:“我想也是。”

  咸鱼派是个神秘的门派……玉罗刹越来越不想放弃了。

  一路上步早对“阿武”莫名其妙的苛刻被王怜花看在眼中,此刻知道了他的身份,王怜花明白了一切。

  他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堂堂教主被步早那样对待,一路忍耐,肯定有想得到的东西。

  “你们谈过了吗?”

  玉罗刹点点头,道:“与你无关。话说回来,你难得与父亲重逢,却错过新年,还不准备回去吗?”

  王怜花表情微冷,没再开口,大步迈进藏书阁。

  玉罗刹带着得逞的笑容离开。

  他果然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咸鱼派过分强大,功法独一无一,步早的目的他也隐隐有点头绪。

  步早将人当作工具,然而工具也分很多种,手持利剑,焉知不会有反噬的一日?

  玉罗刹找到步早,直接明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罗刹教不会成为下一个无名岛,但我不会拒绝你的合理要求。”

  步早看着他,愉快地微笑起来。

  在步早的计划之中,就算玉罗刹不来,他也能利用玉天宝达成目的,但看着玉罗刹此时的神情……也相当有趣。

  掌门大人没有开口,将小木鱼交给玉教主,笑脸面具后是微弯的双眼。

  玉罗刹接过,将小木鱼紧紧握在手中。